別人都動起來了,你不能也幹個什麼旁的營生?就那點兒地,都不夠你一個人乾的!”
“幹什麼呢?除了有把子力氣,就沒別的本事了!不能偷還不能搶,我能幹個啥?”李建彬不是沒想過,但感覺不行。
“活人還能叫尿憋死?你同學戰友多走動走動,看看他們都幹啥?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照葫蘆畫個瓢總會吧,照著樣子學,你腦袋瓜子沒裝石灰吧?有那麼難嗎?難怪你當年考不上大學!”女人笑眯眯,這笑裡總藏著刀,因為藏,別人看不見,就放鬆警惕,所以經常被刀斬殺。
“狗脾氣漸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好羨慕古代人:不僅可以打,還可休!”
“這一切都俱往矣!所以毛主席好偉大,稱得上千古一帝,他老人家提出:婦女能頂半邊天!雖駕鶴仙去,遺風存世改道,所以有人寫出《不準走那條路》!”
“冬瓜葫蘆扯一塊,是《不能走哪條路》!明天我去轉轉!”
李建彬只轉三天,就轉出一條光明前程。他發現一種水泥空殼,叫預製塊在城裡熱賣大賣,且供不應求,心思就泛活了,這東西要怎麼制?必須要有模型,一塊十多斤,主要成分是沙子水泥,一車沙子兩號,一包好水泥要9塊,配比是三比一,一塊竟能賣出三塊五,我的個乖乖,兩個人一天八百塊沒問題,照這樣計算,不出一年,他不就成了萬元戶了?嘿,嘿嘿嘿……坐在人家門前亂石上,他做夢似地把自己笑噴了。
這個後來被視為他生命重要拐點之一的細節,最初是帶著屈辱的,城裡人和鄉下人那時還涇渭分明,鄉下人油膩、自卑粗糙,黑,總用怯生生的目光,打量城裡人,城裡自視高人一等,可以穿得乾乾淨淨,與泥土、大糞、甚至骯髒無緣,界線感分明,無論衣服新舊,一律洗得發白,臉白,至少是麥黃,面板細膩,永遠乾淨,他們喜歡斜著眼看鄉下人,認為鄉下人來城裡,汙染了環境,一臉嫌棄,天生的優越感令他們驕傲。雖在部隊這個革命大熔爐裡鍛鍊過,仍然不能克服胎帶的自悲,城裡人的住房無論自建還是公住房,包括自建的廁所,不用時一律上鎖,各家各戶從不例外。
李建彬口渴,四下張望,望眼欲穿,他知道沒人學雷鋒,急你所急,渴你所渴。
門“吱吜”開了,出來個燙著綿羊腚:自認為很美、卻生得很醜的女人,而且顏色紅裡摻著黃,假洋鬼子,時興這個,沒說話,先撇嘴,表情包十分豐富,就差“哈哈哈”笑出聲來,“你是誰?你在那裡幹什麼?你東張西望幹甚?”
“我……?”沒說話,先笑了,用右手食指指自己,“我李建彬!在這兒坐一下,你家買了不少這個,它是幹啥用的?”
“憨慫!鄉下老土狗子,它叫大磚,也叫預製塊子,蓋屋磊牆用的,憨慫!”
“你說這沙礓水泥的空殼?”
“孤陋寡聞!什麼都不懂,還淨瞎打聽,你走吧,別起什麼壞主意,我告訴你:我公公是公安局副局長汪鳳楠知道嗎?我還等著上班,沒功夫和你扯閒篇!”嘴還要一撇。
“就走!我當過兵,不會做壞事!”他實在沒有表情,硬擠出個笑容,笑比哭好,它盅惑人心,人心就酥癢起來。
“最好是那樣:當過兵就了不起啦?兵蛋子城裡一抓一大把,還不是填糞坑的料?”
他站起來,聳聳肩搖頭。拽拽黃書包,準備注著走,不跟這種人一般見識,人家卻不依不饒。
“別再來了,這兒不適合你來,不是你呆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