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飽的餓狼,他手中的錢,就象扔出去的肉包子,有多少父親吞多少,從來不嫌多,反嫌少,他多次質問李宜忠,“大,我們家究竟還有多少外債?”
“問這個幹嗎?一時半會兒又還不上,有時候剛聚幾個錢,不但不能還帳,還要再借,挪做它用,你看你大哥結婚,你大姐結婚,你大哥蓋房子,王家那邊經常來人吃吃喝喝,這些都是以前花的,有些已經結束,有些還要繼續,但隨著你們一個個長大,這些問題會層出不窮,所以大家齊力掙錢,你還小,有些事人家不相信你,你也扛不住,撐起這麼個大場面,全是靠錢說話,我不告訴你,是因為你歷事太少,沒有幾截彎肚子,這彎鐮刀你敢吃?賈家溝、吳窪子甚至整個三木公社,誰敢?你知道這叫什麼?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趁現在許多人還沒轉過向來,我們大賺一把,等到大家都這樣了,錢就難賺了,所以我當初說你,你還不服,跟李子北混,你會混得底掉,你雖固執,好歹這方向轉得還很快,這樣子很好,等幾年再找個女人結婚,這輩子事不就齊啦?書山太厚實了,一般人還真挖不進去,李子北能不能,兩可之間,今年下半年可見分曉:如果考上大學還則罷了,如果考不上,哼哼,他家破爛的日子夠他收拾的,那是一杯苦瓜做的酒,不好喝,你姐還迷戀他,他還不知珍惜,我們等著看戲!”
李紅旗聽著父親實用哲學,幾乎在一分鐘之內被他說服,我那個家真的被李宜忠看得透透的,就象根在風雨中站立很長時間的朽木,隨時可能跌落到上,斷成幾截,李宜忠苦口婆心給李紅旗灌輸這個,就是要把李紅旗帶坑裡,果不其然,李紅旗象只幼猴,順著竿子攀爬,“如果真象你說的那樣:他也如我們一樣?學會掙錢?”
“屁!他恐怕嫌這個丟人!他放不下窮酸文人的架子,他只會如孔乙己那樣:穿著長衫,站著喝酒,用手象作賊一樣,去夾茴香豆!”
“不會吧?”李紅旗仔細看父親歷盡滄桑依然油膩老辣的臉。
“一定會!想想他是誰的兒子,你就明白他將來會有多奇葩了!”父子倆關於我的論述,並沒有到此結束。
但李紅旗已經忘記了來的初衷,“真會這樣?”
“錯不了!讀書你不行!掙錢他不行,你就等著有天他會低三下四問你借錢吧,連借錢他都不好意思,寧願餓死,也要站得直直的,這哪裡是骨氣?這分明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李宜忠在這方面,的確比我優秀,所以後來妻子罵我,“一肚子文化,卻沒有一點兒作用!”這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無論他怎樣厚顏無恥,總能從平地裡找到一條裂縫,從那兒深挖下去,除了怯喜,還會有許多意外發現,他的膽子的確比一般人大,敢開先河,撞的就是大運,只是他因為不通曉人情世故,最終落個家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