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長久的沉默裡,龍孟然閉上了眼,他最終還是鬆開了抓著顧佳雅的手,道:“如果你想回來,隨時都可以。”
顧佳雅低頭,親眼看著他的手帶著微微的顫抖,一點一點地鬆開自己。她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本應高興才是,卻覺得自己心中彷彿少了一塊東西,空洞得很。
“謝王爺成全。”顧佳雅掀開被子下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鄭重地行了一個大禮。她平時裡從不在乎這些禮數,今日連彎腰叩拜都彷彿用上了全身的力氣。
龍孟然坐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受了這一拜,說:“我會告訴皇兄你已死在梧桐苑的大火中,便省了休書吧,自此以後,你好生照顧自己。”
顧佳雅抬起頭,望著他的眼,彷彿要將他刻進心上,看了半晌,才開口道:“王爺也是。”
龍孟然呵了一聲,算是應了,見有光從窗外透進來,不知不覺中已經天亮。輕聲說:“今日本王大婚,還有諸多事情要忙,你高熱才退,再休息一會吧,順便看看還有什麼要收拾的,梧桐苑剩下的那些東西,我都叫人搬到了這裡來。一會本王會吩咐丫鬟端藥進來,走之前記得喝。”
說罷,他便徑直從顧佳雅身邊走了過去。顧佳雅覺得眼中酸澀得很,便急忙閉了眼一聲不吭,聽到身後傳來開門和關門的聲音,四周重歸寧靜。
她保持著跪立的姿勢,彷彿變成了一尊佇立的石像。很久以前,在她尚是孩童之時,那時母親還未丟下自己,曾為了哄自己睡覺,講過一個故事。
說從前戰亂,一家女子的丈夫被徵去當兵,走了就再也沒回來,那女子一直等,等到天下都太平了,丈夫還是沒回來,有人說,他死了,你別等了。那女子不信,還是每日在家門口等著自己的丈夫回來。
過了很多年,年輕貌美的女子已經變成了老婆婆,頭髮花白,眼睛也看不清了,一日聽到門口有馬蹄聲經過,問是誰來了,一個年輕的聲音回答,說他是當朝大將軍的兒子,路過這裡,想來討碗水喝。
老婆婆摸索著進屋倒水,那年輕男子便跟了進去,見牆上掛著一副畫像,覺得眼熟得很,看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詫異道:“老人家,您認識我父親?”
那老婆婆倒茶的手一抖,灑了一半的茶水,那男子還算懂得敬老的道理,見狀連忙過來幫忙。未等到回答,以為是這老婆婆年紀大了耳背沒聽見自己剛才的話,又提高了音量重複了一遍。
“您這畫像上的人,與家父年輕時十分相像,您可是認得家父?”
“不認得。”沒想到那老婆婆卻擺了擺手,一口否認,說這不過是自己之前在集市上隨意買來的一幅畫,並不知那畫中人是誰。
喝了水,那男子道了謝便要告辭了,老婆婆跟著他出了門,說要送一送他,一直跟到了村口才算作罷。
那男子不知前因後果,只道這老人家一個人呆在家裡寂寞久了,所以待人如此熱心,也不知為何不見她的丈夫和兒女。
那老婆婆看著他騎著馬漸行漸遠,抹了抹眼睛想看得清楚些,卻始終看不清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輕男子長得什麼模樣,但她自己在心裡設想了一番,應該是少年英俊,和他父親年輕時一樣。
一如當年為自己的丈夫送行,他執了她的手,說他一定會成為將軍,到時衣錦還鄉回來接她。他若戰死沙場,便要她趁早改嫁,無需惦念。
那時候的顧佳雅不懂,為何老婆婆要將事情的真相瞞下來,到了此時此刻,她才明白世上的所有感情,都是千瘡百孔的,得知他如願以償,生活幸福美滿,連兒子也教得極好,便覺得已是給了她這麼多年等待的一個結果。
但她不是那心甘情願的女子,龍孟然也不是始亂終棄的將軍,他們之間,都應了一句天意無常。
不知過了多久,顧佳雅才拖著已經發麻的雙腿起身,出了房門。
等龍孟然再回來的時候,顧佳雅意料之中已經走了,她什麼也沒帶走,桌上的藥已經冷透了,昨夜發生的一切彷彿都只是自己的一場幻覺,只有床上的被子還有被人拉扯過的痕跡,提醒著他幾個時辰以前,是有個人睡在這裡的。
而現在那個人走了,而且再也不會回來了。
在這個王府裡發生過的所有過往,那些藏在時光裡的愛與恨,不曾說出口的眷戀與若有若無的溫情脈脈,和那些被不約而同吞下肚子裡的心酸,都被她一同帶走了。
龍孟然緩緩走到床邊,見軟枕上還有所凹陷,這軟枕還是因為顧佳雅當時總是喜歡趴著畫畫,有時畫得入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