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心觀察的親熱的目光打量著父親和兒子。
“啊,費奧克蒂斯特,年輕人是個啥樣子?”他說,“居然嘲笑我們自己的兄弟——嘲笑老頭子來了。”
“大人,也罷,他們只會痛痛快快地吃,而怎樣收拾、怎樣擺筵席,他們就不管了。”
“是啊,是啊!”伯爵大聲喊道,他抓住兒子的一雙手,大聲喊道:“你聽我說,你落到我手上來了!你立刻駕起雙套雪橇,到別祖霍夫那裡去走一趟,告訴他,伊利亞·安德烈伊奇派我來向您要些草莓和新鮮菠蘿。再也沒法向誰弄到這些東西。如果他不在家,就去告訴那幾個公爵小姐。你聽我說,從那裡出來,你就到拉茲古利阿伊去——馬車伕伊帕特卡知道怎樣走,——你在那裡找到茨岡人伊柳什卡,你記得吧,就是那個在奧爾洛夫伯爵家中跳舞的、身穿白色卡薩金服裝的人,你把他拖到我這裡來。”
“把他和幾個茨岡女郎都送到這裡來嗎?”尼古拉麵露微笑,說道。
“嗯,嗯!……”
這時候,安娜·米哈伊洛夫娜臉上流露著她所固有的、作事過分認真、憂慮不安和基督式的溫順的神情,悄悄地走進屋裡來。雖然安娜·米哈伊洛夫娜每天碰見伯爵穿著一件長罩衫,但是他每次在她面前都覺得十分靦腆,請她原宥他的衣服不像樣子。
“伯爵,沒關係,親愛的,”她溫順地合上眼睛時說,“我到別祖霍夫那裡去走一趟,”她說,“年輕的伯爵來了,伯爵,我們現在可以從他的暖房裡弄到各種花。我也要見見他。他把鮑里斯的一封信寄給我了。謝天謝地,目前鮑里斯正在司令部裡供職哩。”
伯爵很高興,安娜·米哈伊洛夫娜能承擔他的一部分任務,於是他吩咐給她套一輛四輪轎式小馬車。
“您告訴別祖霍夫,要他到我這裡來。我要把他的名字寫在請帖上面。怎麼,他跟他老婆一道來嗎?”他問道。
安娜·米哈伊洛夫娜翻了翻白眼,臉上露出了深深的悲痛。
“唉,我的親人,他很不幸啊。”她說,“如果我們聽到的是真情實況,這就太駭人了。當我們為他的幸福而感到非常高興的時候,我們是否想到有這麼一天!這樣崇高的天使般純潔的靈魂,年輕的別祖霍夫啊!是的,我由衷地替他惋惜,我要儘可能地賜予他以安慰。”
“是怎麼回事?”羅斯托夫父子二人——一老一少,異口同聲地問道。
安娜·米哈伊洛夫娜深深地嘆一口氣。
“瑪麗亞·伊萬諾夫娜的兒子多洛霍夫,”她用神秘的低聲說道,“據說,完全使她聲名狼藉。他領他出來,請他到彼得堡家裡住下,你看……她到這裡來了,這個不顧死活的傢伙也跟蹤而來,”安娜·米哈伊洛夫娜說,她想同情皮埃爾,但是在她自己意識不到的語調中和那微露笑意的表情中卻顯示出她所同情的正是她稱為“不顧死活的傢伙”的多洛霍夫。
“據說,皮埃爾受盡了痛苦的折磨。”
“喂,您還是告訴他,叫他到俱樂部裡來,一切都會煙消雲散的。宴會是豐盛無比的。”
翌日,三月三日,下午一點多鐘,二百五十名英國俱樂部成員和五十位客人正在等候貴賓、奧國遠征的英雄巴格拉季翁公爵蒞臨盛宴。剛剛接到奧斯特利茨戰役的訊息之後,莫斯科陷入困惑不安的狀態。那時俄國人習慣於百戰百勝,在獲得敗北的訊息之後,有些人簡直不相信,另一些人便在異乎尋常的原因中探求解釋這一奇怪事件的根據。在貴族、擁有可靠資訊的、有權有勢的人士集中的英國俱樂部裡,在訊息開始傳來的十二月份,緘口不談論戰爭和邇近的一次戰役,好像是眾人串通一氣心照不宣似的。指導言論的人們,比如:拉斯托普欽伯爵、尤里·弗拉基米羅維奇、多爾戈魯基公爵、瓦盧耶夫、馬爾科夫伯爵、維亞澤姆斯基公爵都不在俱樂部拋頭露面,而在自己家中、親密的小圈子裡集會。莫斯科人一味地隨聲附和(伊利亞·安德烈伊奇·羅斯托夫也屬於他們之列),在一段短時間內,缺乏言論的領導者,對於戰爭尚無明確的見解。莫斯科人都覺得,形勢中有點不祥的徵兆,評論這些壞訊息委實令人難受,所以最好是閉口不說。可是過了一些時日,那幫在俱樂部發表意見的著名人物就像陪審官走出議事廳那樣,又出現了,於是話題又很明確了。俄國人已被擊潰,這一難以置信的前所未聞的令人不能容忍的重大事件的肇因已被找出了,於是一切真相大白,莫斯科的各個角落開始談論同樣的話題。這些肇因如下:奧國人的背叛、軍糧供應的不景氣、波蘭人普熱貝舍夫斯基和法國人朗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