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日記。】
【主講人:林奇】
【書記員:林奇】
在伍德前往四國會議談判時,我們把目光轉移到傷心河畔。
它順著月牙關的大瀑布一落千丈,近海河流支脈分作三條大江,像是旭日之國的好幾條大動脈,一路往南洶洶淌去。
一隻象徵和平的白鴿隨著溪流中產卵的魚群遷徙。
它飛過戰火連天的大地,兩翼讓狼煙燻得發黃,血紅的眼睛和烏鴉是一個顏色。有時死亡與和平也是一個意思。
在一週之前,它還不敢來到南國腹地,因為這裡滿是毒煙和硝火,遍地的屍體讓禿鷲啃得不成人形,蠅蟲成群結伴在空中飛舞,成了一道無形的壁障。
不過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小白鴿很開心,它飛得又快又穩。
說起來,它還要謝謝那些人類。
屍體堆積成山,變成細菌的苗床,焚燒時湧動出刺眼的烈焰,熱氣流將它拋得更高,更平穩,兩翼也不用拼了命地去振打空氣。
飛過一座山頭,還有一條大河。
它看見亂石灘裡的清水讓血染成暗紅色。
丟盔棄甲計程車兵被流民扒得精光,綁在樹上受鞭刑。
暴徒切下了人質的一條腿,當做口糧。
在這場戰爭的倖存者中。
——有拿槍的,成了王。
——有拿刀的,成了賊。
——有殘疾的,做了菜。
——有識字的,逼作匪。
——有年少的,已經不再年少。
——有年老的,還想年少一回。
不少舉著國旗吶喊著的,嘴裡的話語和咽喉裡的聲帶一樣彎刀割開砍斷。
橙黃色的彩旗國徽扔在柴禾堆裡,和亞米特蘭的櫻花旗放在一塊,共同成為做飯的熱源。
幾個高高矮矮參差不齊的小草屋壘起來,用泥巴封了頂,不過一場雨的功夫,它就能壽終正寢。
小白鴿飛得更高了,它害怕這些人把槍口和石頭都對準它。
它得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不能再多看一眼。
就在這裡——
——列儂與亞米特蘭的交界處。
傷心河的一條支脈淺灘上,從屍山中傳來一聲聲粗重的喘息。
林奇睜開了雙眼。
他驚恐萬分,眼睛已經讓血糊住,分不清光還是暗,看不見黑或者白。
他內心錯認為自己瞎了。
其實沒有,只是血太多,泥太厚。
他扒開一層層厚實的肉塊,從一團團發膿腫脹的屍體中爬了出來。
他幾欲虛脫,肚子餓得讓他發瘋,兩眼血紅,看見腐肉都像看見珍饈美味,難以剋制肚子裡的饞蟲。
但是……
“不能吃……不能吃……絕對不能吃!”
他咬緊牙關,在石灘上佝僂匍匐,好幾次爬起來,又摔倒好幾次。
兩眼滿是血絲,指甲裡都是泥巴和頭髮。
這些頭髮是誰的?
是活人還是死人的?
林奇想,它們應該是魔鬼的發須。
“不能吃……”
哪怕這些肉看上去很誘人。
對一個餓了七天的人來說,就算沾滿細菌的蛋白質,也是蛋白質,也是維持身體活性的能量。
“不,不不不,別來誘惑我。”
他的聲音嘶啞,喉嚨裡冒著水聲。
這七天七夜,他靠喝傷心河的水過活,藏在屍體中,躲過一波又一波搜查。
來搜他的人是誰?
是農民?
是土匪?
是軍人或者曾經是軍人的土匪?
林奇不知道,他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
他才二十四歲,剛從大學畢業。
對他來說,生活就應該像是故事的開頭一樣,每一天都是一個新的驚喜或驚嚇。
但這種驚嚇對他來說未免也太刺激了。
從昏昏欲睡的大學講堂一覺醒來……
和伍德·普拉克身體中的陳玄穹一樣。
——天變地異。
這是他第八次爬出屍山,取水解渴。
他感覺心肺出了問題,一定是水源裡的細菌讓他患了病。
他知道這樣下去自己會死,但是他別無選擇。
——別無選擇的原因也很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