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在戰壕中活得像只老鼠,吃的好比蟑螂,稍稍冒出頭,就聽到震天的炮火與雷鳴。
“中士……將軍說……”
有個新兵蛋子緊張兮兮地問。
“將軍說你曾經從前線搬回來三百多個傷員,是真的嗎?”
“當然是假的!”雨果拍著新兵的腦袋:“是四百多個,還有一百多個戰友死在路上了。”
新兵又問:“那我能寫一封遺書嗎?”
“書記員!給他們準備準備!”雨果大聲吆喝著。
一封封書信備好,塞進郵差的包裹裡,郵差靠著兩條腿,從前線通訊站,往最近的鄉鎮跑上二十來公里。
從郵差的揹包中,落下一隻鮮紅的紙鶴來。
它的顏色鮮豔,是某個小夥子送給故國愛人的情詩。
它讓一頭鴯鶓海鳥叼住,當做窩棚的材料,一路飛往亞米特蘭的高速公路,飛去櫻花城的戰爭設施裡。
路上遍地都是戰車的殘骸,運兵車的鐵輪與坦克的炮塔碎片四散紛飛。
有士兵在哭。
有女人在叫。
有孩子扛著槍,指著畜生的腦袋。
有老人揹著糧,換出明天的性命。
一切發生在森萊斯身上的,都還給了米特蘭。
就在此時,盤羊踏上了這片富饒開化的土壤,帶著他麾下各路土匪,民不是民,軍不成軍。用烏合之眾來形容他的部隊再好不過。
他們大多是森萊斯的流民,有一個指揮官,有一條槍,就能變成戰鬥單位。
盤羊和參謀,還有各個戰鬥小組的組長嚴謹慎重的叮囑著。
首先是軍紀軍容的第一條。
“不許隨地大小便。”
兵長們犯了難,這算天大的難題。
“不許強搶民女。”
士兵們沒了聲息,拿不到應有的生殖自由。
“不拿百姓的糧食。”
連後勤班的伙伕都開始哭喪,要喊爹孃來為他做主。
他們大多十七八歲,年齡最小的那個,才剛滿十二歲。和唐仁皇帝生子時,是一個年紀。
在戰場的另一端。
臨近櫻花國都的衛戍部隊裡,有六個人依然在負隅頑抗。
其中領頭的,是裴羅庚·霍克伍德。
他帶著兩個老人,五個孩子。披上軍裝,在祖國最危難的時刻,組成了一個步兵小隊,被華約的部隊逼上櫻花城的鴯鶓峰。
這座山峰本來是皇家的狩獵林地,現在成了裴羅庚最後的防線。
幾個小娃娃跟在他身後,匍匐在草叢裡。
兩個老人家抱住槍,連舉槍的動作都沒練好。
裴羅庚想起哥哥,想起奧黛麗。
想起修斯老師,想著自己的一生。
他和孩子們說。
“你們還有時間,還有未來,還能適應一個新的國家。”
孩子們不聽。
他們齊聲怒吼著。
“我們能贏不是嗎?”
“大哥哥!你身上的獎章那麼多!如果我們人人都像你一樣,是不是就能打贏了?!”
“教教我吧!求你了!求求你了!”
裴羅庚搖搖頭。
他聽見巡邏隊的軍犬竄進灌木,他聽見了死神索命的聲音。
他對老人們說。
“你們沒有多少時間了,不該在這種地方度過餘生……”
兩個老人沉默不語,身上多半掛著兩三個狗牌,他們的孩子也死在這場戰爭裡,沒有什麼可以牽掛和依靠的東西。
裴羅庚握緊了槍,像個巨人一樣,像一架風車,像一臺精密的,遵守時間規定努力工作的機器。
“投降吧。”
他對身邊的老幼嘶聲大喊著。
“投降!投降!你們要投降!”
他朝著敵人開槍,告訴孩子,不要再扣動扳機。
砰——-
子彈的空炮氣流化作利箭,打碎了一片片落葉。
砰——
手中的土盒子炮裡,是一發發空包彈。
砰——
他怕槍裡要是有了彈頭,這些華約士兵受傷吃痛,會對這些老幼殘兵趕盡殺絕。
他讓軍犬撲倒,讓華約的軍官用槍指著腦袋。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樹叢中的“新兵”,光是自己戰敗的光景傳到這些老幼眼中,已經是天大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