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論:“你老子我以前十歲就曉得談戀愛咯。”
小伍:“按刑法你現在要判幾年?”
“你!”父親的手高高抬起,卻捨不得打家裡的獨苗:“你啊!你……你!你怎麼是這個樣子啊!?”
小伍聽來心裡不好受。
他不知道該如何與生命中最重要的“前文”溝通,儘管這本書的“後續”幾乎與“前文”無關。
在二十一世紀到來時,他的人生有關於父子關係的一切,都被巨大的割裂感撕扯得支離破碎。
他看過許多書,讀過很多故事。
他想先有了大仲馬的《三銃士》才有小仲馬的《茶花女》。這對父子生在一個時代,這很合理。
面對父親的質問,小伍本來想倔強地答出捅穿心窩的反問。
“我就是這個樣子了!怎麼了?”
但這句話到了嘴邊,都咽回了肚子裡。
變成中式哲學裡圓滑變通的另一種語言。
“爸,你看那個是東方凱旋門嗎?”
他指著市中心的老牌坊,強要父親去看一家夜總會的招牌。
父親望著霓虹燈牌,陷入回憶而喃喃自語。
“哦!是的!是的是的!我下崗以後,自己搞柴油機廠賺了不少錢,天天帶你孃老子來這裡唱歌,哎呀你不曉得以前你爸爸有多厲害……
……在八幾年的時候哈,我剛認得你孃老子還沒多久,她還是個農村姑娘,什麼都不懂的鄉下妹。”
這一段小伍已經聽得耳朵生繭,父親反覆說過無數遍。
不過中年人的談資就是這樣,每每說起往事時,心中都是風光無限。
父親變得眉飛色舞,一下子就開心了。
“我帶她到裁縫鋪,每個禮拜給她做兩套衣服,哈!那個時候都喊量身訂做,是時裝嘛!現在你哪裡找得到這種門店哦!”
小伍漫不經心,父親說一句,他就“嗯”一下,表示自己在聽。
父親:“你娘是長得好看,原來有個上海下鄉的女知青跟我好,我都不稀罕的。就喜歡你娘曉得不?”
小伍:“嗯嗯嗯,你說的有道理。”
父親:“後來我就教你娘打牌,扯字牌打麻將嘛,她學的飛快,我都比不上她了。我託人把她送到酒廠裡去,又怕她吃不得這個苦,每天就花六塊錢僱人代她上班。你看那時候我有多疼她。”
小伍:“嗯……”
談到此處,父親的情緒變得低落。
今年父親四十三歲,小伍十三歲。
在小伍六歲時,父親與母親離婚。
“後來一起合夥的廠也倒,我聽了你孃老子的話,去南下打工。買計程車拉客……你娘是真的壞!”話說到這裡,父親開始變得歇斯底里,“我才開車一年,她又講不搞了不搞了,我聽她的,不開車了。結果她帶著她老弟,也就是你舅舅,揹著我把計程車賣了,錢也沒給我。那一屋子人都壞!”
“我記得這事兒。”小伍補充說明:“那個時候我五歲,你倆吵了一架,還把家裡的杯子摔了,媽媽的手腕不知道怎麼的開始流血,你又怕她傷著碰著,不再責怪她。”
“是的咯!”父親想著,一拍手:“我就是寵著她。”
在那之後,爺爺突發腦溢血離世,父母離婚。
奶奶在原來的單位還是廠工會主席,跟著卸任退休。
媽媽跟著改嫁,聽說是在離婚之前就找好了下家。
一切順其自然。
一家三口擠在一個四十五平的小房子裡。
直到今時今日——
——小伍指著終點站的站牌。
“我們回去?”
父親一溜煙躥下車,拉著兒子往郊野荒廢的建築工地跑。
“我尿急……”
小伍嫌棄地說:“你也不能隨地大小便啊。”
父親滿不在乎。
“這有什麼的!又沒人看見!”
在星星和月亮的注視下,在一隻閃蝶的注視下。
小伍沉默不語。
父親盯著小伍的神態,心中開始產生恐慌。
恐慌的源頭來自這個兒子。
自小到大——他好像從來沒有撒過嬌。
哪怕一次,不論是和這個父親,或是和家裡的老人長輩討要過任何玩具零食什麼的。
家裡很窮,如果這個小孩子不主動提要求,父親他原本倒也心安理得,省去了不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