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彼得女士撐著身子,從床上爬起來,靠坐在床頭,她指著床頭櫃上的一枚帶繩骨勺,這是她的助聽器,還有一副老花鏡。
當瓦特將這些東西送到教母手上時,教母開口說話了。
“凱恩,你過來,把兩個小傢伙也帶過來。”
凱恩照著教母的吩咐,將小伍和阿明帶到床邊坐著。
教母把助聽器的一頭按在頜骨上,方便骨傳聲,又把另一枚小勺子放在陳小伍的喉頭。
“我看到你的魂靈,像見到了亞蒙。你是魔鬼嗎?你叫什麼名字?”
陳小伍將名諱如實道來。
教母點點頭,像是恍然大悟。
“哦……是這個樣子呀。你是天上的神祇派來詔告我,我的大限將至?”
雖然不想這麼回答,但事實就是這樣。
陳小伍如實說。
“你的身體已經快走到盡頭了。教母,最多一個月時間,你就得向亞蒙償還血肉了。”
“那可不行!”瓦特這個小兒子惡狠狠地威脅道:“不可以!這怎麼能行!媽媽的在港督府的工資足有三萬多個銀幣!每個月我就指著這筆錢過日子呢!她要是死了,我的零花錢怎麼辦?!”
教母聽不見瓦特的聲音,她只從小兒子激動的神情中能體會到對方的關心。
她笑得很開心,問陳小伍。
“我這個么子在說什麼?”
陳小伍捂住了喉頭的助聽器,要把話說得清楚,讓老人家聽得明白。
“他說,不想你死。想讓你活下去,活得久一點,如果我治不好你,他就會殺死我。”
教母用那副陰厲刻薄的眼神轉而看向么子。
看得瓦特心頭一涼,趕忙閉上了嘴。
——只一個眼神,曾經縱橫四海的女海盜只用了一個眼神,就讓這個喪盡天良的兒子聞風喪膽。
教母又問陳小伍。
“你有妻子嗎?”
陳小伍也不知怎麼辯答,因為他不明白教母問這話的意思。
“有了。有兩位。”
教母笑了笑,像是在教訓偷奸耍滑的學生那樣得意。
“門當戶對嗎?”
陳小伍想了想,不論是名義上的正妻薇薇,還是沒有名分的萱丫頭。好像都算不上門當戶對。
“不是的,沒有門當戶對的說法。”
教母抓住了重點。
“哦!~那你有孩子嗎?”
陳小伍搖搖頭。
“還沒有。”
教母再問。
“什麼時候來東都的?”
陳小伍細想:“一個多月前。”
教母指著地上的屍體。
“這是誰幹的?我怎麼記不得房裡有屍首?天殺的,誰敢在我的地盤亂殺人?”
小伍解釋道:“是您的寶貝小兒子乾的。”
“哦!”教母的表情變得精彩起來,要用生動形象的比喻來說,就像是見到玩滑板的愣頭青上了欄杆,一不小心兩腿劈叉磕到蛋一樣慘,臉色變得很難看:“瓦特!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我要不是老年痴呆,得把這筆賬記下來慢慢算!”
瓦特委屈地哭了出來:“媽媽!我是為您好呀!要不是以死相逼,這些醫生哪兒能拿出真本事?”
教母聽不見瓦特的話,又問陳小伍。
“這個崽種在說什麼?”
陳小伍轉述:“他說他錯了,他內心有愧。”
教母也沒在乎那麼多,因為她不在乎醫生,只在乎兒子。
阿明在一旁看得敢怒不敢言,凱恩校官更是直接,將瓦特箍在懷裡,鎖住了脖頸,彷彿只要教母睡下,校官就會立刻扭斷瓦特的脖子。
教母不光關心兒子,她也在乎眼前這個可能變成“教子”的小傢伙,這個小傢伙的魂靈與手性分子的味道十分特殊,是人間難得一見的材料。
“懂這裡的規矩嗎?”
“暫時還不懂。”
“跟著我的孩子們學吧。”
“我在軍隊裡學到了很多規矩,我想暫時用不上你這套規矩。”
教母問得別有用心:“意思是,你不想當我的教子?結識更多的兄弟?哪怕他們與你同船共濟,生死相依?哪怕我能給你配一位權貴的女兒,生下世襲爵位的子嗣?”
陳小伍答得乾淨利落:“我不想當任何人的教子。”
教母想了想,很久很久都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