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受不了南國暖冬時溼熱的海洋季風。
他給陳小伍遞去捲菸,兩人在抽菸時。阿明先生止不住地咳嗽起來,咳到手心的,都是帶血的濃痰。
陳小伍拉來阿明的手,將阿明手心掰開,露出裡邊的血。
他問阿明。
“你說修斯在難為你?”
月亮灑在傷膝河的河水中,成了萬片銀光閃閃的龍鱗。
阿明將手抽了回來,坦誠地說:“我要是低聲下氣跟在您身邊,總有一天,我會拔槍殺人,會給您添麻煩,到時候,我這個車伕,就得上刑臺,掉腦袋。
陳先生,我的直覺告訴我,在這條路上我走不遠,也不知修斯先生是怎麼想的,或許我真的是個鄉巴佬,在他高地人的眼裡,這條大夏人的性命不值一提。
我……我是個性格張揚的人,眼睛裡容不得一顆沙,如果有人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恃強凌弱,欺負女人和小孩,我就會拔槍射爆他的腦袋。我不是個演技精湛的人,而且……”
陳小伍將阿明腰上的胡琴拿到手裡,他輕輕撥弄著琴絃,想給這位貫徹正義的俠客彈上一曲。
阿明讓陳小伍生疏的手法和門外漢的弄弦給逗笑了。
“別鬧了,陳先生,我感覺得到,就算我的精神能支撐著我走下去,我的身體也不行了。我與你的情誼,會在這次南國之旅中走向終點。小時候,我就是從這條路老師帶回博克偵探社走向列儂。人生繞了一個大圈,最後總得走回原點,走回故鄉。如果我死了,陳先生,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陳小伍將胡琴放下。
“不答應。”
阿明有所失望。
“為什麼?我就這一個心願,你都不肯答應?”
陳小伍說:“我不答應你死。”
阿明又問:“你就不聽聽,我要你答應什麼?”
“你說什麼我都不答應。我現在不是伍德,我姓陳,和你一樣,從東國大夏來。”陳小伍反問:“大夏講究什麼?講究一諾千金呀!你值一千塊金子?要我來做出承諾?你也配?我是你媽呀?”
阿明翻下牛車,不肯說話,一副孩童的面孔中透著執拗與認真,他被陳先生氣得渾身發抖,抿著嘴,像個受了委屈的大男孩。他把牛繩綁在圍牆的籬笆架邊上,還想反駁幾句。
陳小伍跟著跳下車,不等阿明開口。
他和阿明說:“我還是個醫生,你說我能答應一個病人的臨終遺言嗎?你聽好,你身上的病,叫肺結核,是傳染病。對於現在的醫療水平和手術環境算絕症。淋雨感冒離死不遠。”
阿明聽了自己的死法,反倒有一種解脫感。
陳小伍的身後竄出性感炸彈的神靈化身。
它撲向阿明,烈焰鑽進阿明的喉舌鼻腔之中。
它在阿明的肺腔翻騰,在每一條毛細血管中打滾。
不過一呼一吸的功夫,阿明噴吐出火焰,扶著籬笆架猛咳不止,烏黑的髒血噴上菜園的番薯藤。
陳小伍說:“你覺得修斯先生在為難你,把你當成工具,想借這個機會讓你這個肺結核傳染源死在外國,死在敵人的軍隊裡?”
阿明挺直了胸膛,他的眼裡閃著淚花。
“我確實是這麼想的,修斯先生說不定已經把我當成了一把槍,以前,我也只能把自己當一把槍。
在椿風鎮上,我輸掉了的東西。我想——這樣我就不用流浪下去,我沒錢也沒槍,不會把病傳得更遠,從偵探社偷偷跑出來時,我已經害死了兩個朋友,我不希望害死更多的人,他們都是我人生中的寶貝啊。”
熱鬧的酒吧裡,從窗戶投來一個個人影。
照著他倆身上,時明時暗。
陳小伍收回性感炸彈,焰光如候鳥歸巢,安安靜靜地落在他的肩頭,乖巧地熄滅了。
陳先生說:“走吧?阿明,我治好了你,這下我算個合格的醫生啦?”
阿明駐足不前,他不知道該不該回應伍德。
他害怕自己耿直的性格和過分的浪漫,他覺得自己是個死神,以前是病,現在是心病,它們會害了伍德。
——哦不,是害了陳小伍。
陳小伍一馬當先,推開了酒吧的大門。
“阿明,既然你覺得為難,那麼你還是那個法外仲裁官,是賞金獵人,有一手天下無雙的射術,是百發百中的神槍手,愛憎分明的俠客,和我很投緣。你殺人,我救人。我倆打了個賭,比你殺得快,還是我救得快。賭注是一千塊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