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5
小樹
2009年7月。
梧城正值酷暑,綠意盎然的梧桐樹承載著喧囂了整個夏季的蟬鳴。
暑假期間的今陽中學除了值班的老師外沒有一個學生,偌大的校園靜得能聽見陽光炙烤樹葉的動靜。
顧北拄著拐,步伐艱難地踱步到高二組三樓辦公室門口。
他胸膛喘息著,翹起打著石膏的右腿,脊背微彎,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硌人的柺杖上,他的後背早已被汗打溼,洗到發白的短袖黏答答地貼在身上,脊柱形狀一清二楚。
他撥了撥凌亂的額髮,過白的面板因炎熱而透出不正常的紅,漂亮深邃的眉眼都染上幾分溼意。
躊躇片刻,顧北還是屈指叩響了辦公室的門。
裡面響起中氣十足的:“請進!”
顧北深呼吸了一口,擰動把手走了進去。
撲面而來的冷氣讓他微微一怔,隨即下意識垂眸站定在門邊,啞聲說:“馮老師。”
“顧北來啦。”
馮元看清來人是他,臉上不由揚起笑,卻又在瞧見顧北受傷右腿的剎那笑容僵滯。
“外面熱死了吧。”他很快調整好情緒,起身搬了張椅子放到自己書案旁,還拿了瓶礦泉水,接著衝少年招手,“來,顧北,過來坐。”
顧北聞言沉默地撐起雙柺,左腳借力跳動,一步一挪地慢慢移動到馮元身邊。
明明不到五米的距離,他卻花了很長的時間。
期間屋內無比的安靜,誰都沒說話,只有柺杖觸地的聲響,像砸在二人心頭的悶錘,氛圍一時陷入低氣壓。
馮元暗暗嘆了口氣,眼裡盛滿了可惜。
顧北坐下後將柺杖擺靠在一旁,雙手撐著膝蓋,指尖侷促不安的緊緊扣著,他始終低垂著腦袋,舔了舔唇主動開口:“馮老師,您找我是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
望著少年如今這幅模樣,馮元心裡生出不忍。
但顧北是個聰明的孩子,他能問出這話說明他心裡已經有數了。
馮元抿唇惋惜道:“我看了你發給我的檢查報告,膝關節交叉韌帶斷裂,這個傷恢復期很長,下個月省內舉辦的長跑比賽你是肯定參加不了了。”
顧北聞言後背一僵,他抬頭直視馮元,黑眸空洞,閃爍著破碎的光,隨後化作隱隱卑微的希冀。
他輕滾喉結,嗓音染上澀意,但仍然剋制著情緒,語氣都似在打商量:“好,我明白的馮老師,那——我好了之後……”
“顧北。”
馮元冷靜地打斷少年。
他知道此刻如果不把對方的念頭徹底斬斷,那顧北將一輩子都走不出來。
“你應該比誰都清楚膝關節韌帶斷裂對一個田徑運動員來說意味著什麼,即便恢復了,也無法再重回巔峰時的狀態了。”
“而且你已經高二了,沒有時間留給你復健,你也跟不上隊裡的訓練強度了。”
馮元的言外之意很簡單——你不能繼續跑了。
男人話音落地,空氣凝滯一般沉入死寂。
顧北眼眶悄然紅透,他的目光恍惚地飄動著,失去了焦點,像被人陡然在腦後敲了一棍,靈魂都震顫了一下。
背上汗溼的布料被空調冷風沁出刺骨的冰涼,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唇瓣血色全無。
馮元的話,給他判了死刑。
顧北只覺得心裡忽然空蕩蕩的,失去了一直以來託舉著他的支點。
他忘了自己最後是怎麼走出的辦公室,只記得臨走前聽見馮老師喃喃罵道:“唉,也不知道家長是怎麼照顧孩子的,明明知道孩子是體育特長生還不看緊點……”
屋外彷彿一個巨大的蒸籠,顧北卻感受不到熱,行屍走肉一般,出了校園後便漫無目的地遊蕩在這座城市裡。
少年清瘦到令人心疼的背影頹唐地佝僂著,稍長的劉海擋住了眉眼,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瞧見時不時掉落的眼淚。
他咬緊牙關,唇瓣顫抖不止,倔強地不肯發出一絲嗚咽。
十七歲,本該擁有如樹般向上生命力的年紀。
顧北卻似早已枯萎凋敝的枝藤,失去了繁茂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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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夕陽像灑落的顏料,染紅了整片天空。
顧北面無表情地回到家,剛用鑰匙開啟門,迎接他的是一個朝他砸來的瓷碗。
他躲閃不及,額角被砸破了點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