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間有水、井底有積雪,她卻在這裡接雪片。夜遠朝的額角又是狠狠的一抽,薄唇開合吐出幾個字來,“果然是腦袋壞了。”
失魂症也算是腦袋裡的病症,話也沒毛病。但他這麼一說婠婠就是想要擼袖子動手。迫於地凍天寒的客觀原因,婠婠只想了想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她默默的收回了手掌來。掌心已是一片冰寒的溼意。婠婠將手掌貼在唇上,卻是隻感覺到了冷而沒有感覺到水分的滋潤。
夜遠朝有意嘲諷幾句,但見著她這副姿態,話道嘴邊便成了“裡面有水。”
婠婠再次的送了個白眼給他,“我的地盤,我難道不知道里面有水。”
冷水下腹怕是要更加的冷。她也不是多麼渴,不偌這樣只潤潤唇瓣。
出乎意料,夜遠朝沒有被氣走而是坐了下來,平靜的問道:“不回去了?”
婠婠道:“先安頓好我的人,等大家都安全了,我再去辦我的私事。”
夜遠朝又問道:“之後作何打算?”
婠婠微垂著頭,用尚還溫暖些的那隻手握了握已然冰涼的那隻,默了片刻後道:“我從江湖來,自往江湖去。”
夜遠朝道:“你不能離開京都。”
他的聲音硬邦邦的又沒什麼情緒,如走程式的機器般,頓就破壞了婠婠心中的悵然和澀意。她“嘶”了一聲,道:“我說夜大人......”
想到以後說不得就要東躲西藏,有官家那莫名其妙的示諭,怕是要擺脫不得夜遠朝了,以後常見常往的再稱呼大人很容易暴露。於是婠婠甚有遠見的換了個稱呼,“我說小遠啊......”
夜遠朝將視線移了過來。
婠婠又頓了頓,道:“遠哥?”
夜遠朝那對眼眸黑的發沉,看不出什麼情緒。他看了婠婠片刻後,道:“阿直。”
婠婠聽得一頭霧水,不由出聲表示了一下疑惑,“啊?”
夜遠朝轉回頭去,道:“遠朝此名為官家所賜,我本叫阿直。”
婠婠的嘴角微微一抽,問道:“名是官家賜的,那姓還是你原本的?”
“嘖嘖”幾聲後,婠婠又道:“我姓明,你姓夜。我叫婠(彎),你叫直。衝著這名字,咱倆合該喝上一壺。”
衝這名字便天生犯衝!夜遠朝斜睨了她一眼,甚無好氣的道:“裡面有藥酒。”
婠婠正想著這麼冷的天氣,偌有一壺溫好的酒水就好了。聽夜遠朝這樣一句,心中便微微有些異動。裡間確實有外傷藥酒。外敷的藥材內服,八成是會中毒的。不過她不怕毒,自然是敢下那個口的。
酒這東西就是神奇,不用喝,單單是提到,氣氛就略略的融洽了一點。
婠婠回頭看了看裡間的動靜,又轉回頭來,商量道:“直兒啊,汴梁城危險。”
話音落下婠婠就覺得有些不對。這般兒化音嚴重的叫法,用到這個直字上登時叫人聯想到了“侄兒”。
夜遠朝的臉沉的好似鍋底,婠婠甚至聽到了他雙拳緊握出的骨節聲音。
婠婠搖頭嘖嘖:很好,裡面吵翻天,他們倆在外邊再打上一場。
窩裡鬥能鬥成這樣,也是一樁圓滿的奇聞。
夜遠朝緊握的雙掌又鬆了下來,硬邦邦的道:“便是危險,你也要留。”
他居然能顧全域性面,忍住手不打架。婠婠十分意外,於是換了一種敬佩的眼神和語氣,繼續的打商量道:“你難道不想回家鄉看看?”
天門中有夜遠朝的資料,但對於他的出身只寥寥幾筆。
地門慣來有從慈幼局中遴選幼童的常例,那般出身的人最是適合做暗衛。夜遠朝便是其中一名。說來他與她前世的身世倒是一樣,都是孤兒。
在前世那個世界裡她是孤伶伶的,彷彿與一切都沒有關聯,所以她才對家鄉有著一種逾於旁人的執念。她覺得那裡的某一條路許就是她的親人們走過的,某一家店許就有他們光顧。
她覺得那個地方是跟她有關聯的,雖然她並不能清楚明確的知道,但那關聯是存在的。
夜遠朝卻彷彿沒有她的那種執念。他並不做聲,面上的神情也沒有什麼變化。
婠婠再接再厲的道:“你不記得自己的家鄉?”
“蜀中。”
“啊?”婠婠一愣,隨即一陣恍然,“所以那次在宮裡,你問我蜀中下不下雪?”
婠婠話中的商量之意淡去了,換做一種鼓動性十足的意味兒,“去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