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教習。
小池上。
十餘隻天鵝成群遊行,映襯得池水與假山都格外宜人。
李常笑卻是毫不顧忌地用池水洗去墨漬,每當他提筆之後,這池水彷彿就渾濁了幾分。
柳子厚心疼大鵝,怯生生問道:“先生,府上就有捲紙,我們改用紙寫文,不然大鵝太可憐了。”
聞言,李常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沒好氣道。
“老夫教了你一月有餘,怎麼不見你心疼老夫,反而心疼起這大鵝了!”
柳子厚聽到這話,臉上的表情有幾分尷尬。
可他的視線往返於小池與墨筆,眼神裡充斥著這個年紀澄澈的愚蠢。
二人對視了一陣子,終是李常笑敗下陣來。
他搖搖頭:“算了,拗不過你,那我們該用捲紙,你這小子可要好好的學!”
“多謝先生!”柳子厚兩眼放光。
……
不一會兒,小傢伙腳丫子噠噠向著屋內跑去。
李常笑不緊不慢跟在他身後,看著這莊園中的假山與蓮池,俱是美不勝收的景象,這樣的家底哪怕在長安也不多。
他兀自嘀咕:“難怪可以寫成‘永州八記’,將來到處跑是一方面,打小看的景色就比別人多,文筆能不流暢麼!”
“一個柳子厚,一個韓退之,這兩個傢伙或許會成為我下階段的重點目標。”
李常笑從天寶二年開始,歷時十餘年,也算是儘自己所能,將那些遺散各地的詩賦與字帖給收集了大半。
至於另外一部分,大多也會有專門的達官貴人供奉,更有甚至是列於宮中,暫時沒有遺失的風險。
眼見如此,李常笑倒也沒有強求的意思。
他的本意只是想要留住些什麼,而不是全部拿來自己的佔有,那樣的話意思可就變了。
“我的佛、道皆已圓滿,倒是可以趁著這大唐接下來的安寧歲月,開始我的儒道修行了。”
“大亂之後即是大治,這也是我的一樁緣法。”
一轉眼,又是五年過去。
其間經歷了天寶帝駕崩,太子登基改元大曆
大曆三年,四月。
不久前杜子美親自出面,說服昌黎韓氏,將韓退之一併記入族中,未來若是登科也可享得族中的相助。
杜子美自己年輕時也沾過祖父的光,所以並不排斥這種做法。
隨著開元朝的詩人日漸凋零,杜子美這位碩果僅存的標杆,隱隱成了開元朝的最後一分香火,正如當年的賀季真一般。
有詩人想要效仿三十年前的長安杏花宴,給杜子美餞行。
他們甚至連地點都想好了,就選在東都洛陽,這個杜子美從小待到大的古城。
只可惜,這一切因為杜子美的拒絕而胎死腹中。
……
杜府中。
杜子美閉著眼睛,韓退之坐在他的不遠處,口中逐字逐句念著詩文。
與之一起的,還有杜子美的一眾孫輩。
他如今的日子很是清閒,雖說年老力衰,時常還會睹物思人,但親眼見證著孫輩的成長,對他來說是一件很欣慰的事情。
恍惚間,杜子美似乎可以理解,當初叔祖教導自己時,究竟又是怎麼一番場景了。
這時,
杜子美久居洛陽,知道這元家算是洛陽城中的一處宦族,族中世代有子弟為官。
他年輕時曾與元家弟子有過交情,彼此之間倒也算熟識。
只不過,下人的突然來報,讓杜子美一時間摸不清這元家人的來意。
“莫非是家道中落了?”杜子美喃喃自語。
他的活久了,自然見過不少家業興衰,面對故人後裔的請見,杜子美都是抱著能拉一把就拉一把的念頭。
撫養韓退之正是這個道理。
杜子美久不問世事,對元家的狀況也不清楚,索性朝著老僕點頭:“請他們進來便是。”
……
不一會兒。
一位穿著綢緞長衫,莫約三十年紀的男子攜一婦人前來。
婦人懷裡還有一襁褓,看著歲數不大,應該是才出生不久。
男子走至近前,朝著杜子美行了一禮:“侄兒元寬,參見杜世叔。”
聞言,杜子美凝神看去,不確定道:“你是見深兄的孩子?”
“世叔高明。”
“說說,今日尋老夫,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