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燕綏側過臉看她。半尺來長的細竹竿握在她手裡,指節如白玉一般。他沒有問她為什麼一個人,她也沒問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杜燕綏知道她的行蹤,她是否也猜出了他來此的目的呢?
他不知何時已伸出手去,極自然的握住了她籠在衣袖裡的另一隻手,輕聲道:“人多,別走散了。”
岑三娘極自然的抬頭看他,正巧看到他躲閃的目光。再看,杜燕綏轉開了頭,緊抿著嘴帶著她往前走。側面看過去,極為嚴肅。
她敢打賭,滕王牽她的手,絕沒有這樣的羞澀之意。一瞬間,她記起自己情竇初開的模樣。不知不覺,有些想笑。
岑三娘乖巧的跟著杜燕綏。她悠悠然的想,至少現在放在自己面前的是張白紙,大量的空白等著她添上能令她心儀的顏色。
她用勺舀起雪白的元宵,皮薄餡濃,輕輕一咬,裡面的芝麻糖餡淌了出來。元宵燙嘴,她鼓著嘴邊吹邊吃。
夜裡很冷,一碗元宵下肚,暖著胃極舒服。她不知不覺吃光了一碗,舔了舔嘴,意猶未盡。抬頭去看杜燕綏,層層熱汽襯得他眉眼分明,極為儒雅。她突然想起那年他奉了滕王的命令來岑家送釵,打扮得像富家公子,大夫人也看走了眼。滕王就沒有發現他與別的侍從不同?
杜燕綏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開口問道:“還要一碗嗎?”
岑三娘抿嘴笑了起來,調侃道:“想讓我低頭不停的吃,免得盯著你瞧嗎?”
“不是!”杜燕綏的目光又不敢看她了。他心裡一直想著的話,此時不加思考的脫口說了出來,“三娘,婚期定那麼早,委屈你了。”
岑三娘並不覺得倉促,嫣然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外祖父如何待我。”
杜燕綏搖了搖頭,眼裡有絲傷感:“我祖母年事已高,身體還好。可我母親……”他頓了頓道,“母親撐不了多久了,大孝三年。我擔心留你在李家又生變故。”
岑三娘一驚。如果真是這樣,那可真說不準了。她脫口而出:“不如再提前!”
話說出口她的臉燙了起來,訕訕的低下了頭。
她絕沒有上趕著要嫁他的意思。她只是想離開李家的深閨生活,開始另一段新的人生。
杜燕綏耳邊又響起她對滕王說的話:“有好感行不行?將來說不定哪天就喜歡上了呢?”
他有些失落。在她眼中,更喜歡的是他承諾過許她自由吧?他小心的將這個念頭藏進了心底。瞬間恢復了爽朗:“你且耐心等等,我會保護你的。”
這是他能為她做出的許諾。
不是情話。
岑三娘點了點頭。她突然覺得自己對杜燕綏也太功利了些,心裡生出一絲尷尬。
元宵攤的熱汽順風飄蕩,隔在兩人之前。模糊了彼此的面容,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好在沒坐多久,岑三娘就看到了李家的僕從抬著頂青帘小轎匆匆行來。
坐進轎子,她總覺得之前的對話讓她感覺彆扭。岑三娘掀起了轎簾,輕聲對杜燕綏說道:“今日讓下人送了節禮去府上。我……我做的。”
她飛快的放下了簾子。
杜燕綏沒聽得的太明白,腦中只想著岑三娘放下簾子前臉上那抹動人的羞惱神情,直到轎子走遠,這才快步走向馬廄。牽了馬飛馳回府。
提起杜氏,姓氏能追溯到三皇五帝,是帝堯的後代。也有稱上古酒神杜康遺脈。後李商隱寫有望帝春心託杜鵑。望帝名杜宇,古蜀王之一,也有杜氏敬為先祖。杜氏在大唐的名望僅次於五姓七家。尤以京兆杜氏為首。
此時岑三娘瞭解的杜氏中還沒有出現杜牧杜甫這樣的文豪。京兆杜氏因杜如晦聲名鵲起,又因杜如晦兒子牽涉進廢太子李承乾案而陷入低谷。
太宗皇帝感念杜如晦功績,他逝後蔡國公府並沒有被撤掉。然而杜家大爺與公主牽進謀反案後,杜燕綏父親被削去了承襲的國公爵位。蔡國公府名存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