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到山坡上的叛軍仍有一萬多人,黑森森的一片,縱然退至山坡據守,渾身浴血,仍彪悍著,狠戾著。
“杜將軍,是否招安,只擒匪首,寬宥從黨?”崔刺史問得一句。
這是彰顯朝廷寬宏的習慣性做法。
眾人心裡都明白,造反的是快要餓死,被逼叛亂的百姓。
杜燕綏看了眼荊楚。荊楚點了點頭,看向身後。三百騎兵已取下了負在背上的長弓。府兵們已持弩待發。
杜燕綏催馬前行數步,朗聲說道:“今上憐惜百姓被逼造反,只擒賊婦賊首。爾等放下武器投降,或可得免不誅九族……”
話還沒說完,一枝箭就已到了身前,他猛的低頭,頭上一涼,那枝箭穿過了他的頭盔,黑髮散落。
“少爺!”荊楚駭極。就差這麼一點,他恨恨的望著山坡上放冷箭的漢子,目光再沒有移開過。
杜燕綏回頭看了眼崔刺史和岑參軍。兩人嚇得臉色發白。他笑了笑,有些無可奈何:“二位怎麼看?”
上萬的叛軍哪。崔刺史拱手說道:“皇上令杜將軍領兵,下官以將軍馬首是瞻。”
岑參軍也附議。
一聲令下,縱然勝了,御史也會慣列上折參他一聲冷酷。可是他沒有時間,他的心早就飛回了長安城。
杜燕綏望著山坡上白衣如雪的女子,平靜的說道:“放下武器綁了賊婦賊首投降,否則……殺無赦!”
“誓死保護娘娘!”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山坡上萬人附和,喊聲震得山下的府兵們心神搖盪。
杜燕綏眼睛微眯,看到那個女人抽出了雙劍,他突然想起了祖父筆記裡哀兵士氣高漲的話語,握著長槍運足力氣朝著山坡上奮力投去,趕在那女人下令之前大喝道:“放箭!”
山下的箭嗖嗖的飛了過去。
那杆長槍氣勢如虹,直投到了半山,貫穿了兩名叛軍的身體。
一輪又一輪的箭雨冷酷的扎向毫無遮攔的叛軍。
山腳下的府兵集結成方陣,拍著盾,腳步堅定的朝山上碾壓而去。
叛軍潮水般衝下來,方陣像堤壩,牢牢的擋住,擊散。
天已經黑了下來,山腳下的火把星星點點的燃起。又一輪火箭射過去,山上也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火。像來自地獄的孽火,一點點吞噬著叛軍的生命。
天上掛著一勾殘月,清冷的照在這片屍骨如山的小山丘上。
包圍圈越縮越小,叛軍的聲音越來越弱。漸漸的將只剩百來人的叛軍圍在了山坡一隅。
陳碩手執雙劍,白衣上的血跡像雪裡紅梅。她緊抿著嘴,望著騎在馬上,黑髮飄蕩的杜燕綏。
“你助紂為虐,必不得好死!”陳碩降下了雲端,再沒有身負天命,自稱下凡仙姑娘的鎮定。
杜燕綏拔出了劍,指向她身邊的人:“你自稱是神女下凡,結果呢?害死了幾萬百姓。你可心安?”
他那麼年輕,卻如此殘忍。陳碩恨得雙目通紅:“一萬多條性命,必化做冤魂日夜糾纏於你。你以後會睡得著麼?他們都是餓極了沒辦法的百姓啊!你這個畜生!”
沒有上過戰場,哪裡會知道箇中的殘酷。杜燕綏淡淡的望著她,心裡沒有絲毫立功的興奮。只有解脫。勝了,他終於護住他的祖母,他的妹妹,他的三娘。
“皇上有令,活捉女賊,其餘匪首,就地格殺!”杜燕綏平靜的說道。
“休想讓狗皇帝羞辱於朕!”阿碩高叫一聲,拔劍自刎。
一枝箭飛射而至,穿過了她的胳膊。
杜燕綏放下弓。
陳碩身邊的漢子扶住了她,目次欲裂,大叫一聲:“你是不是男人!你怎捨得射傷仙姑!”
“殺了我!”陳碩咬牙對那漢子說道。
杜燕綏抬起弓又一箭射出,箭矢冰冷的穿透那名漢子的身軀。勁道之大,將他推離了陳碩身邊。
“阿尹!阿尹!”陳碩傷心的大叫著,未傷的手提起劍朝杜燕綏砍來。
一枝枝箭從她身邊掠過,她一愣回頭,護著她到最後的百來人軟軟的倒下。
一隻手伸了過來,握住她的手腕,往下一扯。肩胛傳來咔嚓一聲,整條手臂被卸了下來。她吃驚的看著杜燕綏。
他的長髮披散在肩,眼裡無悲無喜。他乾裂的嘴唇在她耳邊低低的說道:“你是他們眼裡的仙姑,在我眼裡,只是個賊婦罷了。”
幾名士兵上前,用力扭住她,將她綁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