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九年,三月初七,宜上樑、出行、開市,忌交易。
春風拂過柳條青嫩的枝葉,為樹下的長街帶來輕柔的暖意。
長街上,一個小女童道童打扮,碎碎唸叨著剛學來的一句吉言:“豎柱喜逢黃道日,上樑恰逢紫微星……”
她搖頭晃腦念個不停,一時念叨著,小腿還胡亂踢兩下,多虧還有人牽著她,不然定是撒歡跑了。
牽著這小童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妙齡女子。
女子穿著異於常人,一襲青色道袍衣襬飄飛,束髮於頂,上簪木簪一枝。她面上一派清肅,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
二人自長街轉入小巷,那女子便鬆了小童。小童果然撒腿跑了起來,直奔街邊買酥魚的小攤去了。
她跑過去,深吸了口酥魚香氣,又蹬蹬跑了回來,一頭扎進女子腰間,去扒拉她的錢袋。
那女子呵呵地笑,可一伸手,錢袋就飛了起來,從小童手裡,劃了條弧線,穩穩地落在了她手中。
“阿蕎,想吃酥魚,該說什麼?”
名喚阿蕎的小童聞言,眼睛一亮,轉身撲到了女子腿上:“我姑姑乃呼風喚雨、法力無邊、無量天尊座下弟子是也!”
女子哈哈大笑,點了阿蕎,顛了錢袋,數出幾枚銅錢,往路邊酥魚攤兒上去了。
“大娘,給這饞貓兒包三條魚。”
女子朝那擺攤老婆婆說道。
那老婆婆方才見她二人笑鬧,也跟著笑了兩聲,現下熟絡道:“道長今日替好幾家貼符去了吧,難得的上樑吉日呢!”
“是呢。”
女子笑著應了,眼中浮現些許滿足之色。
今日乃是三月唯一的上樑吉日,涿州城裡好些人家趕著今日上樑。上樑可是大事,不請了道士帖符法,新房子可住不安心。
那女子俗姓薛,名雲卉,道號圓清,拜入正一教門下有些年頭了,如今在城裡行走法,城中人都喚她一聲“薛道長”。她做法事很有一套,不少人家對她甚是信服。
薛雲卉顛了顛手裡的銅板,想到今日忙活一日,攏共賺了五兩銀子,若是每日都是如此豐收,還清債錢指日可待了。
一說到債,薛雲卉就氣得眼暈。
想她五百年修行的梧桐樹精,一朝轉世人間,靈魂投到凡人身上,竟被這肉體凡胎束縛的輕易動不得靈力。這也罷了,偏她那原身梧桐樹,被困在薛家的田莊裡,一併抵押了出去。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薛雲卉哪還有功夫生氣?只得使出渾身解數,還債要緊。
好在,五百兩的抵押鉅款,她已經攢了三百多兩,想來年底期限之前,再使把勁兒,田莊就贖出來了。
薛雲卉默默算著自己攢的錢,老婆婆已是包了三條小酥魚,遞給一旁兩眼發亮的阿蕎。
薛雲卉遞了銅板,那老婆婆好像忽的想起了什麼,“喲”了一聲,“道長可知你二哥又賭輸了錢?”
薛雲卉眼皮跳了一下,“何時的事?”
“哎呦呦,你竟不知?就是晌午的事,說是……說是輸了足足一百兩!”
一百兩,可不是小數目!
薛雲卉訝然。
按理說,這二哥不過是她堂哥,輸了錢也和他們家沒什麼干係,可是薛雲卉這右眼皮撲撲亂跳,可不正是右眼跳災?她不及再問,抱了阿蕎就往家去了。
姑侄二人趕回家中時,房裡咳嗽氣喘之聲正斷斷續續傳來。薛雲卉擰了眉頭,牽著阿蕎進了屋子。
“爹爹!”
阿蕎喊了一聲,熟門熟路地尋了茶水,倒了一杯遞給床上半坐著的清瘦男子。
那男子一臉病態,接過茶喝了,緩了口氣,抬手摸了摸阿蕎的髮髻,才柔聲朝這姑侄二人道:“回來了?”
薛雲卉應了一聲,聞見著滿屋的藥味中還夾雜了些許旁的氣息,連忙問:“我聽說二哥賭輸了一百兩銀子,大哥知道麼?”
薛雲卉的大哥乃是她的胞兄,同是“雲”字輩,取名雲滄。
薛雲滄聞言點了點頭,面上盡是沉穩:“我替他還了,將城東的十畝祖產從二叔那拿了回來,讓二叔簽了九十兩的欠條。”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胸膛起伏著又喘了起來。而薛雲卉聽了,卻柳眉倒豎,脫口問道:“大哥哪來的錢?”
薛雲滄安撫地看了她一眼,緩了口氣道:“惠山下那個梧桐田莊有人要買,錢莊多出一百兩銀子讓我立時賣了,我想著也無錢還那抵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