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陳淵與趙山來到老儒生居住的小院。
與他離開時相比,這座破落小院已經變了模樣,換上了嶄新的榆木門,院牆也換成了上好的青磚,與周遭殘破的院落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趙山邊敲響院門,邊說道:
“我之前請顏老先生搬到興業坊,但他不願搬走,說這個小院是他攢了十幾年銀子才買下的,死也要死在這裡。我又勸了幾次,都勸不動,只能把院子重新修整了一遍……”
他話音未落,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開啟院門,看到趙山後,恭敬行禮:
“趙管事!”
趙山拍了拍他的臂膀,笑道:
“辛苦了,這幾日可有什麼動靜?”
漢子恭聲道:
“三日前有幾個新來縣城的小毛賊,被賊頭哄騙,深夜入院,被我打斷手腳,送到了縣衙,那個賊頭也被雷捕頭抓進了大牢。”
趙山滿意道:
“做得不錯,下月你領月錢的時候,多領一兩銀子。”
漢子喜道:
“是!”
說著,他讓開道路,引兩人入院,趙山轉頭對陳淵說道:
“城東三教九流,魚龍混雜,那些賊頭幫會,我都打過招呼,但總有些愣頭青不懂規矩,我特意派了兩個兄弟,來護衛顏老先生。”
兩人走入院中,還有另外一名瘦長漢子站在屋簷下,見到趙山後,同樣恭敬行禮。
陳淵點點頭:
“師兄有心了。”
小院內部也變了樣,原本只有一件正房和一件廂房,破敗不堪,現在卻是修葺一新,院牆也往外擴了一丈有餘,建了兩間新房。
一名年輕婢女從一間新建的臥房中走出,見到趙山後,慌忙行禮道:
“趙管事!”
趙山擺擺手,道:
“不必多禮,顏老先生身體如何了?”
婢女壓低聲音,擔憂道:
“昨日李大夫又來了一趟,說顏老先生油盡燈枯,早就該……該往生了,純靠一口氣吊著,但這口氣已經吊了好幾天,就是天天喝參湯,也堅持不了多久……”
她還沒說完,陳淵臉色一變,快步朝臥房走去。
婢女跟著就要進去,卻被趙山攔住,搖頭道:
“不要進去打擾,隨我去正堂等候。”
陳淵進入臥房,屋內光照通透,卻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草藥味道,給人一種腐朽之感。
老儒生一身素白衣衫,仰面躺在床上,頭髮稀疏,面容枯瘦,眼神黯淡。
聽到腳步聲,他吃力地轉過頭來,眼睛眨了幾下,才看清楚是陳淵,眼神陡然一亮,嘴角一咧,道:
“二牛,你……你回來了。”
他的聲音低若蚊蠅,陳淵快步上前,道:
“先生,我回來了。”
老儒生緩緩抬起左手,喃喃道:
“好,回來就好,我喝了那麼多草藥,總算沒有白遭罪。”
他的手掌乾枯蠟黃,如雞爪一般,滿是深褐色的老人斑。
陳淵握住他的手,緩緩度入一絲法力,道:
“學生不肖,未能侍奉於床前,讓先生受罪了。”
老儒生肉身得到法力滋養,眼神變得明亮了許多,聲音也洪亮了一些,笑道:
“你雖不在,但趙管事對我關照有加,何來不肖一說?我一生鬱郁不得志,最幸運之事,便是收了你這個學生,才得以安享晚年,你能回來看我一趟,我便知足了。”
“先生……”
“咳咳!”
老儒咳嗽兩聲,聲音又大了一些,望著頭上的房梁,緩緩說道:
“我這一生,唯愛讀書,經史子集、詩詞歌賦、道家經典、兵書戰冊,無所不曉,自問滿腹經綸,博古通今,但唯獨看不透兩件事,一是科舉,二是生死。”
“科舉需寫八股文,我明明知道怎麼寫,但卻偏偏寫不出來,每當下筆,便胸中淤塞,頭暈氣短,終生未能進學,甚至連童生試都考不過。”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去年冬天,我每晚閉眼,生怕一睡不起,心中恐懼異常。上天眷顧,竟然讓我熬了過來。這一次,我卻是熬不過去了,惶惶不可終日,只待死期來臨。”
說到這裡,老儒生吃力地轉過頭來,看向陳淵,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道:
“若不是心存最後一點執念,想要見你一面,我怕是早就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