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灌木叢裡露出來的,是隻月份不大的黑貓,通體黑得油亮,唯獨眉心位置有一簇白毛,大約算是菱形。
是個很特殊的模樣。
但這不是別枝見到的第一隻長成這樣的小貓。
從來這個社群看房子的第一天,見到這個小黑貓時,別枝就覺得神奇——
它就像是從她記憶裡走出來的那隻貓一樣。
記憶裡的那隻貓叫斯比,名字是後來別枝取的,和《百變小櫻》裡的小黑貓同名。
她第一次見到斯比,是在那年夏天,轉學後的第二個週五晚上,下著雨的,學校後巷的小賣部裡。
舅媽工作很忙,偶爾哪天忘記了要跨過大半個城區,來接她這個突然來家裡借住的外甥女放學,那也很正常。
只是那天她被遺忘的時間格外地長。
她撐著傘,在校門外等了很久,看著校門口從車流湧動,一輛輛車在雨幕中接走了屋簷下等著的一個個學生,孩子們的抱怨聲消弭在父母的關慰裡,直到不知何時,天色黑透,車和人都漸漸少了。
再到最後,校門外只剩下她自己一個,在路燈下形單影隻。
雨水淌過燈罩,像淋漓墜落的金花。
站在雨裡的少女輕慢地縮起胳膊,然後握著傘,走向了不遠處的巷口。
她記得那裡有一家小賣部,燈火微微醺黃,不是那種冷冰冰的白熾色,叫人看著都覺得溫暖。
別枝走過去。
然後就在奇怪的動靜裡,她不由自主地轉向巷尾,在拐角後,她目睹了一場約架。
準確說,是約架後,頗有些狼藉的收尾現場。
比起那些趴在地上,或是互相攙扶,喘著粗氣倚在青石磚牆前的男生們,那個站在他們中間,慢條斯理地在簷下水流裡沖掉了指骨上的血跡,又避過傷口,給自己在t恤外套上白襯衫的少年格外顯眼。
連他的側影也被巷尾的燈火削得清瘦,修挺,像鶴立雞群。
“庚野,你他媽——啐!替誰都出頭,也不怕哪天撞槍口上!”
被打得箕坐在牆根那個男生大約是對面的領頭,扶著牆捂著肚子,半佝僂著直起腰。
從語氣聽,大約是很不爽,又不得不服。
隔著雨霧,庚野似乎笑了聲。少年低悶的尾音都叫細雨洇開了,聽不分明。
別枝看見他低頭,揉了把溼漉漉的金髮,像只狗似的甩了甩,帶著少年特有的清越又凌冽的笑意就碎進了雨霧中。濺開的水絲裡,他邁著長腿走向對方,陰影攏下,叫靠著牆的男生不自覺地向後瑟縮。
似乎是終於扛不住那個懾上來的眼神,在庚野停住前,剛放完狠話的人扭頭就要跑。
腿短了些。
一條折膝的長腿猛地踩在了他身前的牆壁上,將人逼停。
少年屈腰,把嚇得腿軟的男生提起,他慢條斯理地落下了腿,拍了拍男生的肩,然後給對方整理好拽歪了的領口。
沒狠話,大約是懶得說,就只漫不經心似的問了一句。
“林哲這筆賬,算翻頁了?”
被他整理領口的男生臉色黑得厲害,可惜喉嚨都在那人涼冰冰的指骨下,似扣非扣。而少年金髮下漆黑的眸像藏著刀尖,也容不得他說個不。
沉默裡,男生慢慢點下頭去。
之後是認輸後的默契收場,在領頭男生的帶領下,倒了一地靠了半面牆的男生們倉促離去。
只剩下庚野,還有那個狼狽地靠坐在牆根的男生。
庚野斂了眸,走過去,長腿懶抬,踢了踢地上一動不動的男生。
“死了沒。”
打完場硬架的少年聲音裡都透著倦怠的啞。
地上的男生抹了把臉,罵了句什麼,扭頭:“我真不知道她有男朋友!”
哭腔難壓。
庚野嗤了聲:“就為了個女的?出息。”
地上那個估計是哭昏了頭:“是,你最出息,你一天換八百個女朋友!新歡帶你面前了你都不在意,誰能跟你比!”
庚野氣笑了:“我什麼時候一天換八百……”
少年聲音停得兀然,他回眸,忽地望向雨中的巷口。
地上那個愣神:“怎麼了?他們又來了?”
“……借給他們我八百個女朋友的膽,”庚野懶洋洋地收回視線,踹了踹地上的人,“可能是貓吧,走了。”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