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能!當家的,當家的……不能這樣,不能就這樣輕易地離開了他……息棧拼命地划水,伸長雙臂,指尖掙扎著夠向滑進深淵的自己的身體。魂魄與軀體扭卷糾纏在一起,痛楚地呻吟。肺中最後一絲空氣彷彿已經被劇烈的洪流抽離殆盡,劇痛,無力,抽搐,不甘心,想要活下來。尚未來得及與他再多說一句話。只怕到了來世,都尋覓不到;對面擦肩而過,卻不識舊人……此時,衝到最前方的餃子軍先鋒已經抵達了河沿兒,&ldo;撲通撲通&rdo;跳下船,踩著齊膝的河水,舉槍瘋狂地向陣地撲來,與防守河沿兒的國軍兵勇拼殺起來。陸大膘子率領義勇軍夥計們跳下河床,漢陽造頂端裝上刺刀,與小鬼子們近身肉搏。陸胖子使的是十八路捉鬼攪肉槍,一條長槍上下揮舞,遍身的彪悍蠻力都匯聚在刺刀刃口上,一刀一刀狠狠戳進小鬼子的心肝肺,將&ldo;水餃餡兒&rdo;們穿成肉串,挑起來扔進河溝。衝鋒舟上有隱蔽的機槍手偷襲掃射過來,槍子兒&ldo;噗哧噗哧&rdo;打進陸胖子的身體,像是悄沒聲息地沒入了棉花垛,緩緩從洞眼兒裡流出一道道鮮血。陸大膘子勃然怒吼一聲,兩眼血紅,手中的刺刀劈開眼前小鬼子的西瓜瓢,將紅瓤子杵個稀爛。大掌櫃在戰壕中看得清清楚楚,拖著一條傷腿奮力爬了出來。那時候腦子裡顛三倒四回想的,就是那個狗孃養的混蛋豐參謀長嘮叨過的一句讖語。流徙天涯,少年早夭,橫死沙場,馬革裹屍。眼前的景物模糊不見,眼底的泉水源源不斷。熱辣辣的淚水頃刻間噴出了男人的眼眶,完全陌生的一種刺痛,痛得眼球生疼,腦瓢發脹,心頭軟肉如同刀割。淚像是開了閘的江水,和著泥土,黃湯塗抹了滿臉。就在這時,黃河水流之中現出異樣,水餃軍的衝鋒舟開始在河中心旋轉,船隻不聽舵手的使喚,紛紛掉頭忽悠轉圈兒。打轉兒的速度越來越快,那河中心分明湧現出一窪巨大的漩渦!兩岸的人都驚詫地紛紛停止了射擊,目瞪口呆地盯著河心。漩渦飛速地攪動,像個大陀螺在江心翻滾,帶動起劇烈的波浪,自渦心湧向四周,掀翻了一隻又一隻衝鋒舟。水餃軍紛紛落水,在湍流中驚恐地掙扎,嚎叫。漩渦中突然白光一閃,波光淋漓,每一滴水花中都蘊藏了劍氣,滴水穿石,片葉錐心,亂紅破腹,殺人於無痕。凌厲的劍氣閃爍之處,在巨浪中沉浮的小鬼子們,腦瓢和胳膊被捲上了天,隨著奔湧的河水被裹向下遊。滾滾的黃河之水,被水餃軍的血染成了一條濃墨重彩的紅河!&ldo;那是啥?是個啥??是水怪,水怪?!&rdo;身旁的兵勇驚惶地喊叫。大掌櫃兩手緊攥槍桿,死死盯著河心,眼珠子都靜止凝固了。只有他知道河裡邊兒折騰的那一隻&ldo;小怪物&rdo;是個啥,被眼前的場面連驚帶嚇,一顆飽經滄桑的老心都快要停跳。漩渦正中的激流突然分成兩道水嶺,一隻乳白色的身影急速翻滾昇天,破浪而出,蛟龍出水,劍氣長虹。溼漉漉的鳳鳥於半空中突然張開了雙翼,右手擎一柄修長的鳴鳳劍,左手持一根削短的雛鸞刃,鳳目寒光,身形猛然一震,雙劍脫手,周身的水霧四散炸開,洶湧的劍氣在空中形成一弧又一弧的衝擊波,排山倒海,震盪開來!大掌櫃這輩子就只有機會見識到這一次,息鸞亭的鳳入九天式。這一招不到生死攸關的時候不會使出來見人,用內力將全身的功力逼出,蘊在劍氣之上,就好比是武當劍法的&ldo;天地同壽&rdo;,端的就是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搏命架勢。上一世息棧唯一一次亮出鳳入九天,耗盡了全部的精力,最終戰死在泉鳩裡。劍波所及之處,斷肢殘臂,血肉橫飛,人仰船翻,巨浪滔天。水餃軍的肉臊子和血塊子,順著黃河水奔流而去。一江紅水東流去。水面上浮動的硝煙和霧氣逐漸退散,河心留下一具又一具水餃軍的殘破屍身,或沉或浮,像一隻又一隻翻了肚皮的大魚。大掌櫃的一條褲管已經被血水洇透,一瘸一拐地踩在河床的泥濘中,尋覓小鳳凰的身子。治安隊和聯防隊的夥計們收集起自己人的屍首,在河邊兒碼成一排,等待辨認。大掌櫃在屍體堆裡刨了一遍又一遍,翻看那些被河水泡得腫脹成豬頭的腦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