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棧的小紅馬如今已是高大肥壯的一匹大紅駿馬,唯一沒變的就是那一頭繫著絲帶的歡快小辮子,風騷又招搖。紅馬的馬鞍前擋,此時還馱著身受重傷、意識昏迷的小柳師長,跑也跑不了很快。後邊兒的大頭兵偏偏還要緊追不捨,著實讓息棧惱火。恰在這時,前方響箭升空,爆脆的三發槍響。黑色高顱驪馬從道旁躍出,&ldo;啪啪啪&rdo;幾記點射,滅掉了追得最近的幾個大頭兵,馬兒厥倒嘶鳴,山藥蛋紛紛墜地。息棧見到了救星,紅馬嗷嗷撲了上去,順到了大黑驪的身側。野馬山大掌櫃端坐馬上喝道:&ldo;狼崽子們,別追了!麻利兒滾回玉門關去,老子給你們留條活命!&rdo;野馬山綹子的大部隊擺開陣勢,荷槍實彈,雙方兵力火力的天平一下子就翻轉過來,驚得煙鬼兵團的人馬立時剎住了腳步,躊躇不敢往上衝。可是偏就有人不怕死,一溜兒碎步蹄聲,急匆匆穿過馬隊,驅韁上前。息棧仔細一瞧,還能有誰,竟然又是那位馬俊芳馬大師長!哪裡都能碰見這人!第七十六回拜金蘭義海豪情息棧已經有三年沒見著這位馬大師長,對方竟然也還活著,熬過了馬氏拒孫之戰,又挺過了與紅匪軍的甘寧戰役。這年頭能一次又一次從死人堆兒裡爬出來,還這麼歡勢的,也挺難得!戰亂年代,老熟人見面,雖說是宿怨仇家,還是忍不住想打聲招呼:大兄弟,原來你也還沒躺吶?別來無恙啊!馬俊芳看面相比兩年前清瘦了些,兩扇刀削的面頰緩緩收緊到略顯尖刻的下巴。無論是臉孔還是身材,在這些年硝煙戰火的磨礪中,都新增了些許冷硬的稜角。鎮三關在馬上提槍哼道:&ldo;馬師長,回去吧!人我們帶走了!&rdo;馬俊芳卻連看也沒看一眼大掌櫃,一雙眼就只盯著息棧,開口說道:&ldo;息棧,我只問你一句話。&rdo;這是息棧第一次從馬師長口中聽對方直呼自己的大名,毫無委婉和客氣,不由得略微驚訝,不動聲色:&ldo;馬師長有何話講?&rdo;馬俊芳的嘴唇蠕動了半晌,眼底流出兩道埋藏已久的傷情,聲調略微顫抖:&ldo;去年這時候,我聽說,你與這土匪頭子,成親了?&rdo;息棧皺眉答道:&ldo;不是去年,我與我當家的,三年前就成親了,如何?&rdo;馬師長眼中的兩泓秋水,如被投石入鏡,瞬間淋漓破碎,一片波痕狼藉。胸中陣陣哽咽難以抑制,骨肉頃刻間分離,血沫彷彿晚春的落紅,揚在空中飄散。咬牙對息棧說道:&ldo;很好,很好……&rdo;說罷撥馬就要回轉,息棧腦子裡一岔,高聲叫道:&ldo;馬師長留步,我也有話問你!&rdo;&ldo;講。&rdo;&ldo;我且問你,三年前那一次,那一次在馬公館,我重傷昏迷,你對我做了什麼?&rdo;息棧這樣問,一小半緣故是當著大掌櫃的面兒,跟馬俊芳劃清界限,以免男人總是硌硬這事兒。而更多的緣故,是心裡總覺得這馬大師長行事十二分地古怪,說不清道不明地,就是讓他心裡不安,想要搞清楚這人究竟腦瓤子裡琢磨什麼玩意兒呢!馬俊芳冷笑一聲,哼道:&ldo;你說我做了什麼?!&rdo;息棧抽出鸞刃直指對方,厲聲說道:&ldo;你講實話,你若做了齷齪無理之事,今日你我在此處了斷!&rdo;雛鸞刃尖聚攏淬色,點映夕陽,鋒利攝人。馬俊芳的一雙瞳仁急劇縮小,似乎已被那一柄尖利的雛鸞刺破,壓抑的悲憤瞬時爆發:&ldo;什麼叫做齷齪無理之事?為何我不可以他就可以?!我不可以他就可以……你全身上下哪裡是我沒有瞧過,有什麼稀罕!&rdo;息棧尚未及反應,身旁的大掌櫃驀然舉起了槍,凌厲修長的一根槍管兒直直地瞄向馬俊芳的眉心。&ldo;姓馬的,你他媽的早就知道息棧是俺鎮三關的人。你今兒個既然這樣說,老子要是還放你豎著回去,老子就不算是個男人!&rdo;馬俊芳一動不動,瞪視黑洞洞的槍管兒,目光逐漸寒冷。凌亂破碎的血色山河,在眼中凝結冰封,渾身的血液和骨髓都凍住了。鎮三關目光凜烈,眼角迸發怒氣:&ldo;姓馬的,舉起你的槍,老子不打手無寸鐵的人!&rdo;馬俊芳唇邊展露一絲冰冷蝕髓的笑,緩緩抬起了下巴,眼含輕蔑地看了一眼大掌櫃,淡淡說道:&ldo;他既然跟了你……人你留著,我不會與你搶。&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