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櫃扭頭正要蹦出屋去，息棧追上來拽住。大掌櫃喝道：&ldo;你小崽子留在這兒不許亂跑！……叔，你替俺看著俺媳婦，別讓他出去惹事！&rdo;息棧心想，小爺知道你一定又是這話，小爺也懶得跟你說理。拽住男人胳膊說道：&ldo;你待會兒若是尋見了那柴皮膏藥，一定拿槍子剮了那廝！&rdo;&ldo;這還用你說！&rdo;&ldo;還有，他手下有個腦門上長癩瘡的醜八怪，你若見著那醜八怪，也要替我狠狠地剮了他！&rdo;大院的四角槍聲交響轟鳴，機槍手端著&ldo;湯姆森&rdo;，閉著眼睛胡亂狂掃。來砸窯的土匪也下了血本，足足來了好幾百人，擺開了陣勢。隱蔽在外圍的槍手，照例先點掉炮樓上的機槍手。前院的兩扇朱漆木門給撞得搖搖欲碎，院牆上瓦簷崩塌，院內門廊庭柱上的牆畫木雕，被掉落進來的槍子兒掃得面目全非。東南角的炮樓啞火了，想必是被狙擊手端了。西南角尚有一挺機槍在噴吐烈焰，負隅頑抗。不遠處，柴九爺暢快地端坐在馬背上，得意洋洋地捋了捋塗過髮油的兩鬢。這時才將錦袍的下襟提起，掖進褲腰，抽出雙槍，招呼腦後的步眾：&ldo;下馬，進！&rdo;頂著癩痢的彪形大漢指揮一群崽子，用木樁撞門，連撞帶撬，將大紅門頂開了一道縫隙，持槍&ldo;啪&rdo;、&ldo;啪&rdo;幾記硬射，將栓緊大門的鐵鎖擊碎。兩扇大門在眾嘍羅使力之下轟然撞開，&ldo;癩痢頭&rdo;兩眼射出興奮的兇光，回頭招呼：&ldo;當家的，進！&rdo;柴九正待翻身下馬，就這一錯眼的功夫，腦頂上&ldo;砰&rdo;的一聲槍響。這槍聲有些發悶，並不似漢陽造那般爆裂。柴九驚得一抬頭，只見杵在大門口的&ldo;癩痢頭&rdo;，興沖沖大張著嘴，一口的包金牙齒凸在外邊兒，嘴巴還沒來得及合攏，腦袋只一歪，從後腦瓢子穿進去的一顆槍子兒，自腦門穿出，那一塊癩痢瘡頓時開了花兒。&ldo;癩痢頭&rdo;兩隻翻白的眼珠子，緩緩地向著自己腦門子上聚焦過去，瞄著噴湧而出的肉渣子，軟綿綿地歪倒在地。紅血和白漿濺射到朱漆大門上，給張老爺子家開了豆腐宴。四下的崽子們驚得抱頭鼠竄，從張家院門口四散跑遠，口中驚呼：&ldo;炮頭，炮頭被點了！炮頭被點了！&rdo;柴九見此情景，大為驚駭，身子迅速躲避到馬匹之側，下意識地大喊：&ldo;東南角有槍手！！！狙擊手打東南角！！！&rdo;身旁的傳信官打起了芨芨臺綹子特有的唿哨，指揮埋伏在東南角不遠處樹叢後的槍手點人。正在後撤等待槍手發威之時，樹叢之後和炮樓之上，各自隱蔽的兩杆長槍竟然同時開火，&ldo;砰&rdo;、&ldo;砰&rdo;兩響之後，一片絕然寂靜。兩個狙擊手竟然對槍換命！土匪們駭然愣神不知所以，這時再用唿哨探問，樹叢裡已經沒了回應。芨芨臺的槍手掛了。兩隻槍管子對槍，哪個瞄準瞄得時間短，哪個就佔便宜。有你對眼兒瞎瞄的那功夫，也許只是眼睫一閃的瞬臾，就已經定了勝負。東南角炮樓之上，眨眼功夫的消音靜謐之後，再一聲悶響。西南方向遠遠的樹坷中，又一隻腦瓢開花。這一位槍手還沒來得及掉轉槍口瞄準，也被點了。柴九爺身邊的苦瓜臉師爺明白過味兒來，急匆匆喊道：&ldo;當家的，不好，有硬點子！&rdo;&ldo;炮樓上開槍的是什麼人？&rdo;&ldo;不是一般的槍手，這架勢，估摸是道上有一號的人物，今日這窯恐怕不好砸了……&rdo;不好砸？都砸了一半兒了，自家的炮頭先鋒官臨陣被點，連張家的大門門檻都沒踩進去，難不成這時候撤走？那簡直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柴九咬牙切齒，心有不甘：&ldo;老張家從哪裡花錢網羅到這麼厲害的槍手來護院？！&lso;插籤柱&rso;的崽子怎的不報告？！&rdo;從高聳的炮樓遙遙之處，就能發現四圍樹叢中隱蔽的地點，不僅要目力極佳，還得對土匪砸窯擺得陣勢非常熟悉，知道往哪個方向尋覓埋伏的狙擊手。土匪綹子裡的軍師皆熟知易經推門術，排陣依照文王八卦位，先自巽坤艮乾四位埋伏槍手端炮樓，再從震離兌坎四門砸入。同時，埋伏的位置又要依著窯的地理位置，院牆炮樓的高度以及手裡傢伙的射程，臨陣各有不同，外碼的人輕易模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