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紫色的晨霧自天際緩緩升騰,撥攏開煉獄一般的暗色天幕。山巒之巔泛起魚白,金紅色的朝霞吐納和暖的氣息,籠罩了整座野馬青山,撫慰著逃亡路上的顛沛離人。疏勒南山。甘肅與青海交界處。山體綿延,叢林密織,林中偶有蟲鳴獸動,詭譎窸窣。這裡離玉門、酒泉甚至更近。依著豐四爺琢磨的&ldo;燈下黑&rdo;的道理,馬家軍的人或許預料不到,這批逃亡的土匪並沒有向著關外的大漠奔竄,而是躥到了家門口的疏勒南山。生火的巖洞之中,耀眼的橘色火焰映得男人的臉燁燁發亮,額頭和鬢角淌落一串一串滾熱的汗水,水滴中繚繞攝目的火光。幾個人七手八腳地給大掌櫃褪掉皮褲,右邊兒大腿上有兩枚駭人的槍眼兒,皮肉被滾燙的槍子兒燒穿,一片焦灼烈土,血水洇溼了半邊兒身子。幾根救命的&ldo;上吊繩&rdo;白布條子胡亂纏在腿上,聊以止血,要不然這一路崎嶇顛簸,血早就流光了。豐四爺找了一把柳葉腰刀,仔細地烤乾淨,幾個人按住大掌櫃的腿,給他取子彈。息棧跪在身前,將男人的整個上半身攬進懷中,掌心輕輕地拍撫。大掌櫃的臉色略顯蒼白,緊閉的眼眶上睫毛微微顫慄。息棧的下巴就頂在他的額頭,面龐卻比他還要蒼白。十根粗糙的手指,沿著少年的肋骨,往復摩挲,指力愈加沉重,幾乎摳進了肉裡。眉頭蹙緊,一聲不吭,只有胸腔子偶爾爆出的急促喘息,似骨肉絞磨,撕扯人的神經。息棧附在男人耳邊哄著:&ldo;忍一些……一會兒就好了,就不疼了……&rdo;豐四爺手裡一刀子剜了進去,楔出一顆血漉漉的子彈頭。男人喉間重重吭出了一口氣,汗水順著脖頸暴凸的青筋蜿蜒而下,內裡的中衣都溼了個透,沒有說話,而是一口咬上息棧頸上的一塊小肉,牙齒略微顫抖,輾轉研磨唇齒間的肌膚。口中含著的少年,鼻間抽泣,眸子上往復滾著淚花,不知是因為頸間吃痛,還是太過心疼,忍不住說道:&ldo;四爺你輕一些,再輕一些……他疼呢……&rdo;難過地湊上大掌櫃的額頭,涼涼的嘴唇落在男人汗溼的髮際,不再避諱四周無數人的眼,就只看著面前這一張臉,輕輕吻著,默默流淚。四下裡無數道視線交錯,略顯尷尬,伴著幾聲輕咳,卻沒有人張口打攪息棧和大掌櫃。生死關頭,哪裡還要再計較世俗偽善的眼光,哪裡還需要再端起那些充給外人看的矜持面孔。過了今天,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今兒個晚上拖下來的鞋子,不知道明早還能不能穿上。摔碎在瓦礫堆裡的那兩枚鮮豔的大紅燈籠,不知道有朝一日還能否重新掛上。一生一世共白頭的承諾,不知今生何時能夠兌現……有夥計遞過來一小顆大煙膏子,用豐四爺的旱菸槍胡亂烤熱了,拿給大掌櫃抽了幾口,壓一壓痛勁兒。息棧不解:&ldo;四爺,這給當家的抽得是什麼煙?&rdo;&ldo;這是大煙膏子,能止疼的。這年月若是想用麻醉藥,除非去省城裡正經的西醫院。荒山老林裡,全靠鴉片膏了。&rdo;&ldo;是這樣……&rdo;&ldo;這東西不能多抽,抽多了上癮。&rdo;&ldo;哦。&rdo;&ldo;小劍客沒見過這東西?呵呵,這物只能抽,可不能吃。有話叫做&lso;煙膏子就酒,小命馬上沒有。&rso;就只用杏子那般大小的一顆大煙膏,吞下去就可以要人的一條命。&rdo;息棧聽得心中有些硌硬,這般不潔淨的東西,怎的給大掌櫃抽呢,抽壞了身子可怎生是好。手指輕輕撫摸男人的頭顱,指腹順著發線在溼漉漉的發髭間遊走,無聲地安撫。黑狍子端了一碗熱水來給大掌櫃灌下,這時笑呵呵地說:&ldo;嘿嘿,當家的,這熱水怕是不夠勁兒,要不然您嚐嚐小劍客,啊,不是,嚐嚐您小媳婦的童子尿,據說包治百病、起死回生哩!&rdo;一旁有人介面:&ldo;不是&lso;據說&rso;,俺們都親眼見著了,就是包治百病的神仙水兒!&rdo;息棧正待翻白眼瞪那夥計,又有人起鬨:&ldo;說啥子呀你們?小劍客這會兒還是小童子麼?早就被咱當家的騎上去給開苞啦!尿水已經不管用了吧!&rdo;&ldo;噗……嘿嘿嘿嘿!!!哈哈哈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