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緊緊攬住一把藤條,腳尖扒住岩石的縫隙,每攀上一步,都覺得身上的繩索又墜下一截,完全喘不上氣兒,頭昏腦脹,臉孔憋得發紫,心口快要被勒吐了血!堅韌的藤條攥在手心兒裡,如同帶著倒刺兒的鐵索,反覆切割破皮露肉的手掌,十指連心,疼得息棧忍不住吭出了聲,&ldo;噝噝&rdo;得抽氣。幾顆槍子兒突然襲掠,悍然砸在身旁的石壁上,火星濺射,彈片的碎屑戳進手臂,吃痛,無聲的戰慄。只是脊背的微微幾下顫抖,身後的人已經察覺,這時低聲哼道:&ldo;羊羔兒……&rdo;少年急促地喘息:&ldo;唔,你,你再忍一下,很快就,很快就到了!&rdo;&ldo;小羊羔兒,把老子擱下吧……&rdo;&ldo;……&rdo;&ldo;聽話,快點兒,把老子擱下。&rdo;&ldo;不行!&rdo;&ldo;呵呵,老子知道你仁義,老子到了地底下也記著你的好……你自個兒上去,聽俺的話,嗯?&rdo;男人的聲音微弱,卻透著某種萬般熟悉的溫情。那時,每一次完事兒之後,從身後抱著小美羊羔揉搓的時候,在耳邊輕哼慢道,就是這樣的聲音。息棧這時突然爆發,抽泣著怒吼:&ldo;你閉嘴!!!&rdo;&ldo;羊羔兒……&rdo;&ldo;你還說!你還說!你,你!……我把你擱下,擱到哪裡?把你扔下去麼?你,你……我會那樣的麼,我是那樣無情無義之人麼?我若是,若是那樣,你還娶我做什麼呢?你娶我做什麼呢你,你……&rdo;那一瞬淚如泉洩,江水迸發。生命中無法承受之痛,上一世已然經歷過一遭,為什麼竟然還要再來一次?今日就算是死,也要將男人挪到一個清清靜靜、別人找不到的地方。不願意讓大掌櫃落到敵人手裡,不願意讓他被掛到玉門關的城樓上去。息棧伏在石牆之上哭出了聲,渾身抽搐,蜷縮的手指楔進了岩石縫中,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支撐著兩個人的份量。全身筋疲力竭,一寸一寸地墜落,溺斃一刻的垂死掙扎,不甘之中的隱然絕望,像一把刀子剜割著心房,皮開肉綻,血骨模糊。大掌櫃正欲開口說話,又是一陣槍林彈雨掃過。男人只聽到身後的娃兒&ldo;啊&rdo;得一聲,二人捆在一處的身體失重一般猛然下墜,在懸崖上滑脫了兩三米,眼看就要砸向谷底。少年奮力掙扎之中似乎是扒住了牆壁,身子兩側的碎石不斷崩塌,滾落,天旋地暗。大掌櫃心裡一涼,與少年背靠著背卻又看不見人,急慌慌地問:&ldo;息棧?息棧?咋了?傷著了麼?&rdo;黑暗之中沒有回應,令人揪心的死寂。&ldo;息棧!息棧!你咋了?!&rdo;&ldo;息棧?羊羔兒???!!!&rdo;小鳳兒並沒有中彈。還算幸運,那一陣槍子兒,不偏不倚掃過他腦頂上方,打斷了賴以持重的幾根藤條。一陣劇烈地晃動,手中緊握的支撐突然無力下墜,掛在崖壁之側的息棧,驚恐無措之時四腳掙扎扒牆,迎面就撞上了一塊凸出的岩石,兩眼發黑,金星兒在眼前打晃,一瞬間的眩暈,陷入醬黑色的無底沉淵……男人焦急的喊聲自腦後傳來,將少年從一團混沌中喚醒,恍惚之中抖了抖腦袋,鼻腔裡湧出一股帶著腥味兒的稠醬。&ldo;唔,嗯……&rdo;&ldo;羊羔兒?!傷哪兒了?&rdo;&ldo;唔,沒,沒傷著……&rdo;息棧艱難地張口,吸吮四周濃腥酸澀的空氣,身子稍稍一動,眼看著就要墜入深淵。後背上的負重將捆紮的繩索繃到了極限,肋骨都要被男人的份量勒斷成幾節兒,幾乎窒息。驚恐絕望之時,忽聽得腦頂一聲清脆的鶴唳,眼睫瞭轉之處,閃著紅光的一條長蛇襲來!小鳳兒只一瞥就認出了慕紅雪的鞭子,如見救命稻草,迅捷一把擒住空中的鞭梢,穩住了腳步。懸崖頂端隱隱傳來細碎響動,一條一條的藤索紛紛墜下,一張張焦急的臉,一雙雙疲憊而忙碌的眼,遙遙地尋覓崖壁上掛著的兩枚身影。無數隻手伸了下來,遠遠地召喚,即使距離尚自遙不可及。少年緊咬牙關,伸手抓住腦頂的藤條,奮力攀爬。隔著一層迷濛的絳紅色水霧,眼前那一團一團的人影,忽明忽暗,在指尖不遠處殷殷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