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人我得不到,你的心我摸不透,我不過就是私藏你個帽子,每晚看著暖眼,晤著暖心,還不行麼……拿被子矇住了頭,將自己包成一個被子垛,不想讓對方誤認為,這淚又是在搖尾乞憐,另有所圖。大掌櫃怔忡地望著息棧的那副模樣,心中暗悔,悔得是那一夜傷了這娃子的心,更悔得是當初偏要留下這人,結果是裡裡外外傷了個體無完膚!這娃當真是認主,一口咬上就不撒嘴的架勢,被他認作了主人,算不算是一樁幸事?倆人之間來來去去糾扯得已經太多,讓人掙都掙不脫……他對他,是患難方知情深意重!而他對他,是生死才顯赤膽忠心!放棄,將來會不會追悔莫及?其實不用等到將來,現在就已經悔不當初!兩位爺又開始在炕上咬牙切齒地搶被子,足足搶了一炷香的功夫。終究是男人有蠻力,小狼又腳傷行動不便,搶被子失利,一顆亂糟糟的小頭被剝現了出來,沒處躲沒處藏,頓時又傷了小自尊,氣鼓鼓地別過臉去。男人伸出手,指腹蹭了蹭少年的臉蛋:&ldo;疼著了吧?我看看。&rdo;看什麼?息棧心想,本來就長得不合你的意,這下子簡直更難看了!額角肯定要落一塊疤,耳朵差點兒被你削掉一半,做成一盤下酒的滷菜了!息棧的傷並沒有當初看見的那般嚴重。那一身的血汙痕跡,其實大部分是敵軍的殘肢冷肺潑出來的肉糜和豆腐腦,糊了他一臉。這會兒擦洗乾淨了,幾縷髮絲溼漉漉地貼著臉頰,額頭和耳朵裹著紗布,整個腦袋包得像一顆白生生、粘膩膩的粽子。那隻餵了槍子兒的小狼蹄子也給清理了,裹成了一枚圓滾滾的山藥蛋。掌櫃的看著他這副木乃伊的狼狽模樣,心疼得氣不打一處來,怒哼:&ldo;這回老實了?不折騰了?還上房揭瓦去不?&rdo;息棧滿不在乎地撇嘴道:&ldo;有什麼?兩軍對壘,哪有不傷亡的!&rdo;哼,小爺也是見過大陣仗的人!當年泉鳩裡一戰,不也是這般,一人一劍,戰到血盡力竭陣亡……小爺還怕跟人掐架麼!男人冷笑:&ldo;喝~~~,你能個兒!你咋個不練練金鐘罩鐵布衫,最好能練到槍子兒都穿不進去,老子就徹底省心!下次有人來攻山,老子直接給你身上捆倆炸藥包,倒提著扔下山去,你愛幹哈就幹哈去!&rdo;小粽子鼓著腮幫子,蠕動著嘴唇說:&ldo;當家的當初讓我做&lso;扶保柱&rso;,不是給你擋槍子兒的?現在又這般說!&rdo;顯得你好像多體恤我似的,哼!我傷了你就來怨我,我要是沒傷,怕你還嫌我出工不出力呢!大掌櫃臉頰上的笑紋緩緩收盡,瞳仁在深刻的眼眶中化作深不見底的夜空。那一刻竟然令息棧恍惚,忍不住想要探出手指,輕輕辨認那兩隻清明如鏡的眸子之下,究竟藏了怎樣的深意。&ldo;老子這麼大個人,用得著你擋槍子,俺自己不會躲?俺讓你做保鏢,是想平日進進出出的,都能把你帶在身邊兒跟著。這樣,老子總能看見你,盯著你,提防著槍子兒傷著了你……誰叫你離了俺一個人亂跑的?!以後別這麼瞎整,行不?……&rdo;息棧的心猛然抽動,適才慕紅雪講的幾句話言猶在耳,如今親耳聽到掌櫃的這樣說,恍惚得如同在雲裡霧裡。一時間心神飄忽,不敢直視男人的眼睛,生怕這一刻炕上暖霧之中浮動的點點溫柔,只是自己的幻象,錯覺。一張蒼白的小臉,從瘦削的小下巴開始暈染血色,一點點,一層層,直竄上額頭,勻潤成一片粉紅。驚鴻乍現的俊俏容色,引得大掌櫃伸出一張溫熱厚實的手掌,捧住一顆細緻的小頭顱。捏也不是,掐也不是,不能下手也不能下嘴,怕弄疼額上的傷口,只得將頭攬在了自己懷中,熱熱乎乎、軟軟綿綿的感覺,填進了胸口,竟然就捨不得撒手……胸口,從來沒有別人佔據過的那一片脆弱的柔軟,彷彿就是給這可人兒的小腦袋留的位置……沉沉的聲音,不像是從口中講出,卻像是在胸腔之中,骨頭和血肉的糾結撕磨,痛徹心肺:&ldo;息棧,後悔不?&rdo;少年一動不動,鼻息間糾纏的都是男人的味道,已然緩緩癱軟,痴痴地問:&ldo;你說什麼……&rdo;&ldo;後悔留下來麼……&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