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三關用眼神略微示意,一旁的軍師緩緩開口問話:&ldo;伢子,這把劍是你隨身帶的?&rdo;桌上橫放著那一柄寶劍,鞘口的鳳鳥栩栩如生,鞘身的玉翠燁燁生輝。&ldo;是在下的劍……&rdo;息棧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已近在五尺之內的劍,胸中強壓住某種衝動。那劍在他眼中似一活物,周身分明騰起一團肉眼不明的靈秀之氣,祥雲暖霧暗暗襲來。&ldo;你這劍是哪裡來的?&rdo;&ldo;家傳之物。&rdo;&ldo;你會耍麼?&rdo;&ldo;會一些。&rdo;&ldo;那就耍給當家的看看。&rdo;&ldo;……大人為何要看在下用劍?&rdo;&ldo;讓你用你就用,旁的別問。&rdo;&ldo;……&rdo;息棧目光低垂,虛弱地答道:&ldo;在下昨夜受凍,飢寒交迫,身子無力。大人可否賞一口熱飯熱湯,暖暖身子再動劍?&rdo;上首的鎮三關從鼻子裡冷笑出一聲,嘴角竟然捲起一絲笑意,頭顱悠哉悠哉地往椅背上仰過去,情緒莫測。下首的黑狍子忍不住了,喝道:&ldo;小崽子,咋著,爺爺們想看你耍劍,你哪兒那麼多廢話!還要吃要喝的!&rdo;鎮三關冷笑道:&ldo;老五,今兒早上燉那一鍋羊雜碎湯,給來一碗,下點兒面片兒,先給娃子暖暖身子再起傢伙!&rdo;一紅臉漢子應聲離座而去,不一會兒從隔壁屋端了一大海碗的羊雜湯麵,連同一塊石頭饃饃,擱在少年面前。熱氣騰騰的湯麵,白煙嫋嫋薰面而來,香氣四溢。息棧已是兩日不見熱水,哪裡顧得了許多,撲上去兩手捧起碗來,貪婪地吞了一大口。眼裡頓時遏出了淚花,舌頭抽搐,喉嚨一陣反胃,實在無法下嚥,他忍不住&ldo;嗷~~~&rdo;地一聲,將那一口湯麵又全部吐到了面前地上!羊雜碎渣子和湯水從嘴角和鼻腔裡噴射出來。息棧萬般難受,劇烈地咳嗽,抹掉一臉一脖子的羊肉湯,面色苦楚,幾乎飆淚。順手扯起手邊兒那塊牛皮,狠狠地擤了幾把鼻涕!抹乾淨了臉,冷不丁聽到舉頭五尺之外有人倒呵了一口氣。四圍的一圈兒人齊齊地呆看著他,那表情如同尋獲了一枚三條腿的小怪物!半晌,黑狍子爆了:&ldo;你他孃的幹哈玩意兒呢?這好生生的湯麵,你不吃給老子吃,你糟踐東西呢?&rdo;堂上的鎮三關和軍師面面相覷,一臉窘然。息棧狂咳了一會兒,咳得驚天動地,捂住胸口,總算遏制住了胃中不斷襲來的嘔吐抽筋之感,忍著氣說道:&ldo;大人,還有沒有別的吃食?&rdo;&ldo;……&rdo;鎮三關眯起了一雙豹目,沉聲道:&ldo;咋了,湯不對你胃口,還是怕老子給你下毒?&rdo;&ldo;……這,這羊雜碎太……小人吃不慣羊肉。&rdo;息棧欲哭無淚。&ldo;他孃的!老子這裡就只有羊肉,你想吃龍肉,自己上天上撈去!&rdo;息棧無言,咬著下唇默默拿過了那一張石頭饃饃,用手掰成小塊,沾到那熱湯裡軟化,塞進嘴裡。閉上眼睛,狠狠地梗了幾次脖子,強逼著自己將那一堆帶著羊羶味兒的熱饃饃嚥了下去。鎮三關盯著少年的舉動,挑起黑眉問道:&ldo;當真不是本地人?&rdo;息棧搖搖頭。&ldo;老家在哪兒?&rdo;&ldo;揚州。&rdo;&ldo;揚州……呃,離涼州挺遠的吧……&rdo;鎮三關喃喃自語,一旁的軍師和堂下跪著的少年立時全部窘倒。飯畢,又喝掉一大碗熱水。軍師這時開口對少年說道:&ldo;快刀仙來跟俺們當家的要人,要提了你去,給孫二狗報仇。&rdo;&ldo;快刀仙是何人?&rdo;&ldo;對過兒的馬銜山的掌櫃。此人擅使一柄鬼頭鋼刀,每次殺人不出三刀,刀刀快斬,旁人連招式還看不清,他已經將人劈了。被劈的人,身上只掛著一條隱隱的血線,血一滴一滴緩緩流淨,人身子卻不會裂成兩半。事後再把屍身掰開看,是直直地劈成兩半,切口平整,一絲不連,江湖人送綽號&lso;快刀仙&rso;。&rdo;息棧垂目不語,心中已經瞭然。眼前這文弱書生,每每一張口,必然是極殘酷血腥之事,到了這人的嘴裡,卻說得面不改色,慢條斯理,朗朗上口,溫潤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