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貴妃深深呼住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去:“家中老的老,小的小,正是我該當事兒的時候,我若是為了自己的傷心將這一攤子事兒都擱下,難道也叫你與和敬替我擔起來不成?”
“還有婉妃與皇帝——”慧貴妃眼睛微眯,帶著兩分錐心的恨意道:“我只怕我若真是死了,反倒叫他們覺得痛快。若是這樣,我便是死了也閉不得眼睛。”
嬿婉默然,皇帝也就罷了,他只怕還覺得慧貴妃與皇后是妻妾相得,沉浸在自己賢妻美妾,盡享齊人之福的美夢裡沾沾自喜呢。若是慧貴妃死了,他指不定還會又做出來一副深情幾許的樣子來,寫一句詩都能同時懷念慧貴妃與皇后兩個人。
可婉妃只怕會開心空出來了一個貴妃的位置,她若是能占上了,位份更高些,還能帶擎些大阿哥。
慧貴妃雖算不得十分聰慧,但也與這兩個人相處二十餘年了,心中也知曉個大概,也是冷笑連連。
只是想起皇后,她又難免心痛難忍,輕輕道:“我答應妹妹,等天亮之後便重整旗鼓,再不這樣渾渾噩噩地度日,只是妹妹現在能不能陪我去長春宮一趟?我想去給娘娘上一柱香。”
她想去長春宮許久了,只是皇后的梓宮搬去了靜安莊,在皇帝的旨意下長春宮擺設已經恢復到一如皇后在時,慧貴妃每次走到長春宮前便近鄉情怯,不敢自己進去。
只是她既然想通了,總是要與娘娘說一聲,再好好告一次別,讓娘娘多等等她了。
嬿婉自己卻是日日往長春宮去拂塵供奉的,聞言點點頭道:“姐姐放心,娘娘跟前四時花果點心是不斷的,也不必再準備些什麼,我現下便能陪姐姐過去。”
慧貴妃卻搖搖頭,讓嬿婉在殿中稍等,自己焚香沐浴後,讓茉心開了箱子找出來幾件衣裳,俱是半新不舊的樣子。她新換上一件桃紅綢粉挽袖襯衣,配上緋色秀盤長如意紋馬甲,白色的龍華搭在衣領處,又再度妝飾。
輕敷玉粉,淡掃蛾眉,淺暈胭脂,再用指尖輕捻鮮潤的胭脂點在唇上,高曦月坐在鏡前,親自仔細地妝點自己,就如入宮選秀的那個清晨一樣。
她沒有讓茉心給她梳最合宜她身份的大拉翅,也棄了貴妃份例裡那些光華耀美的釵環,只梳了小小的兩把頭。
又開啟妝匣,抽出最底層的抽屜,從綢袋裡拈出來一朵通草花扎出的紅海棠,上面有活靈活現的金蜻蜓立於其上。慧貴妃捧在手裡瞧了半晌,才輕輕插在了頭髮的右邊。又從中拿出一隻青玉雕花、金葉為飾的華勝,簪在左側。耳邊只墜著一對兒瑪瑙珠兒,水頭雖好,瑩潤得很,卻也很小。
她穿戴好,對著鏡子淺笑,問站在她身後,也露著半張臉在鏡子之中的嬿婉:“好看嗎?”
這樣嬌美的粉色,如同春天來時桃樹上第一朵半開不開的桃花,鮮妍而清新。
嬿婉凝神瞧了她許久,點頭道:“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