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憑說書人和客棧外的異象,就簡單判斷出長齊意不在與西京為敵。
佐證未免太單薄了,偏偏她不得不信,因為說這話的人是薛紋凜。
說起來,她一整日都圍著棧房三進三出,自己也煩惱快一日而不得。
腦海中有個念頭揮之不去:難道豐睿反了?
這想法在盼妤心裡冒出個芽,立時驚得女人倒吸口氣。
可她轉念又想,眼前這老狐狸能點出端倪,小狐狸能毫無知覺麼?
而況,北瀾如今的金琅衛軍力最重最盛,豐睿那細胳膊能扭過薛北殷大腿?
若豐睿真有歹心,怎樣才能在“大腿”壓制下反客為主?
行刺——?!
所以樓飛遠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環?
線索似乎能解釋得通了。
她腦海靈光一閃,又想到樓飛遠所說另一番話,即:薛北殷活,北瀾戰火起。
回想堂中火藥味甚重的那輪對峙,不同陣營姿態確實相異。
姓李的一心刁難,豐睿不想出兵,樓飛遠勇敢揭露真相
還有薛北殷,大概是仗著背後底子夠硬挺,遊刃有餘看著好戲
若要自己從一開始就將李豐樓三人聯想到一處,當時情景只怕難。
這會身臨其境,好似真有這麼點意思了。
此刻,她依然坐在薛紋凜不遠處,剛好能看到他偏首向外神遊天外的姿態。
落日餘暉自他周身繾綣流連,從氅衣裡剛好露出的一截肌膚白瑕如玉,正就著霞光柔和的餘韻,看上去依然光潔耀眼。
她眼中毫無掩藏地奔湧著貪婪而膽怯的情意。
不是因再也得不到回應而膽怯,是因他不再在意而害怕。
她只得表現得萬分剋制,卻在內心底不想這麼卑微下去。
卑微,在當下既浪費二人寶貴的時歲,也不是她的性格。
如今,除了陪伴和對他萬事順遂,總還能做旁的事,令他那顆磐石動動心。
盼妤收回目光,皺眉看著表面早已浮起一層油漬的湯水。
“你一日未進食?這般不顧身體,不像是做好了明日上山的萬全打算。”
看到薛紋凜好整無暇從榻上起身,她眉心未展地又道,“我不會讓你去的。”
薛紋凜不以為意,嘴角卻淺淺一勾,“我實在不餓,但也略嚐了嚐。”
你胃脘虛寒,心情沉鬱,當然感覺不到餓
盼妤眼神有些無奈,不想點破,只是拐彎解釋,“那是因為你如今病著。”
薛紋凜清瘦的指頭攏了攏氅衣,倒沒反駁。
他自周遭環視一圈,“明日之行不可改,找到樓飛遠的族人,宜早不宜遲。”
盼妤不敢反對,“那你早些休息,明日我陪你去。”
“怎麼了嘛?”盼妤學著他四處張望,以為這住處有什麼不妥。
男人搖搖頭,悠然坐定後狀似無意地嘆口氣。
她可不吃搖頭這套,反而張望得更加緊張,“到底怎麼了?哪裡不對麼?”
薛紋凜黑曜石般的瞳孔映出女人的緊張和凝肅,驀地一笑。
“沒什麼不對,只是來了北瀾後,一直沒沐浴,我想洗澡。”
盼妤:“”
自然垂落在腰際的雙手緊了緊,女人覺得太陽穴在明顯抽搐。
別生氣別生氣,這定然還是他對自己的試煉。
別以為這般堵人心就能把人喝退,自己可是意志堅定的人。
盼妤無奈抬眼,企圖從薛紋凜秀致的面容裡辨認出一絲戲謔和故意。
但他好像是認真的。
那一臉認真自然,一臉無辜真摯,甚至還有一絲絲可憐無助。
盼妤:“”
不生氣不生氣,從落地北瀾以來,他與自己日夜同處,似乎真的沒機會洗澡。
半生貴胄的男人雖在戰時從不怕吃苦,卻真的鮮少於日常生活事務上受委屈。
她抿了抿雙眼,看著餘暉落盡,薄暮伴隨著一絲沁人涼意緩慢昇天。
倒沒別的不樂意,就純粹只有擔心,“這裡不燒地龍,我怕你著涼。”
薛紋凜自失地淺笑,“無事,這身體真的只是因為氣候,入春便自然痊癒。”
末了,他又惡劣地補充,“若著涼了,不正中了你的意?”
盼妤看著這清貴半世的公子,認真地忍了忍,吐出一口濁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