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稱之為女人求生的本能,還是母親天性?她背後傳來問話,音色低啞含糊。
對女性之偉大有感而發了?盼妤側首,故意仰後貼緊背後,巴不得離問話之人越近越好。
她又低低戲謔,你不是正在堂而皇之享受這偉大的麼?
一聲嘖嘴在頭頂響起,她還來不及哂笑,耳廓邊沿的汗毛被一陣氣破輕撫得根根直豎,像是羽毛尖故意在敏感處肆意逗弄,她怕癢地下意識窩聳起雙肩想求饒,倒先聽到對方難掩窘迫的薄怒。
我真是失心瘋才容得你在我身上打這主意。那聲音充滿懊惱悔憤,又有明擺著無計可施的無奈。
盼妤再不敢取笑,只好努力憋緊臉,死死繃住幾近扭曲的五官,而將視線往河堤旁斜了斜。
“只靠車上點睛看緣的安排果真可行麼?眼下城中如此危急,我很後悔允你牽扯進來。”
背後傳來輕柔的哂笑,卻沒有聲響。盼妤忍了忍轉過半身,“別動。”
她只好強行讓動作看起來儘量自然,從抿緊的唇面溢位似含驚惶的急問,“他們動手了?”
“沒事。”那聲音清澈冷質,居然能聽出一絲遊刃有餘,然後懶懶地道,“不許看我。”
盼妤嘴角抽了抽:“”傲嬌與男人搭配起來果然可怕。
背後又吁了口氣還記得盼妤說的正事,雖依舊悠然沉著卻在很認真地回駁,“肇一、般鹿、舒爾和這些百姓,誰不是被無辜牽扯進來的?他們被安排在更危險的地方,這不是你一早打算好的麼?”
她腦海瞬息從天而降霹過一記響雷,兩耳轟鳴得只能聽見自己在內心自說自話。
被發現了,早料到根本瞞不過。但被迫直面生死之時,她忽而覺得自己終究改不了一些臭毛病。
隱瞞、偽裝以及自作主張,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故意且提前預演過的。
沒錯,她就是故意的。
盼妤特地挺直背,根本也不用看正臉,從腦門到腳底都寫滿了“你能把我咋地”的一股子潑皮。
對了,耍潑皮不算臭毛病,應對他時得算優點,盼妤見縫插針地想。
她故意將他安排得離城門最近,打算但凡形勢不妙就將人打包帶走,半分都不帶猶豫。
因為反正,動手的又不用她。盼妤琢磨著琢磨著,一想到顧大同夥就埋伏在城門外伺機而動,渾身莫名激發出了巾幗氣概。
“你不要以為有阿恆裡應外合就萬事大吉,我會好好記著賬,來日空閒了算。”那人竟被氣笑,盼語聽得一字不漏,英雄氣概立馬就短沒了。
她訥訥地挽救自己,“顧梓恆一早就起了這個念想,我可算不得主謀,不如你這麼想,此處才算河道上游源頭最是緊要,沒有你坐鎮如何得成?”
她絞盡腦汁只在乎自己的形象,言辭中看不出半點行動失敗的擔憂,看得薛紋凜在背後直皺眉。
再完美的計劃都可能會有疏漏,何況今日執行計劃之人不免有些看緣分看地利看天意。
偏偏,她這種大變當前的悠哉泰然在薛紋凜眼裡已相當熟稔,與多年前在自己身後亦步亦趨的模樣如出一轍,他只當最多算作一種身體記憶,算不上情感依賴,只是自己束手無策罷了。
“你不身先士卒,竟還引以為榮?”薛紋凜問得一派平靜清冷,聽上去完全不像責難。
就這清平鬆散的調調也嚇得盼妤打了不少一個激靈,愣是沒敢回頭。
她還是懷念薛紋凜拿自己十分沒轍,軟軟和和喊大娘子的時光,這人當時裝得脾氣又好還好欺負,兩人不記前塵沒心沒肺豈不很好。
盼妤莫名鬆口氣,決定還是選擇眼下最好,他們之間只要沒有剮心剔骨之恨就總能找到出路。
只是天不遂人願,不管哪兒冒出來的阿貓阿狗都恰好博得薛紋凜那麼一兩分惦記,真是活見鬼。
她一時膽大包天,竟渾然將對方質詢拋諸腦後,轉身仰面與男人對視,這一眼看得她倉皇露怯。
細碎的雨絲隨風不止,烏雲撥散,天空漸亮。
眾人一路被趕下車並勒令在河堤下聚合,更早有數名孩童已被帶到幾丈外的河近畔等待。
女人們目光無不凝焦在孩子身上,從她們佇立處根本分辨不得孩童的樣貌,焦急得近乎魂不守舍,幾名看守主動與城門口衛兵會合,站在略高處俯視一切。
由此,他們二人方才一番暗地言語來往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一眼,彷彿自己從高空落進一汪深邃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