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紋凜聽得很仔細,中途也不曾插話,逢到細節處,男人的眉梢會淡淡聳起,怕是擔心盼妤過分在意自己的反應,於是儘量很快收斂,不再露出其他特別的表情。
盼妤述說時夾雜自己一些推測,不可避擴音及潘清兒、“侯爺”等人物,聽得薛紋凜頻頻頷首,也看得出,薛紋凜從來就沒放鬆對這些人物來歷的思考。
“村落真實用途,樓飛遠身負重任,這些究竟是你推測亦或經她引導而產生的念想?”
盼妤認真思考半晌,回應出後者,發現薛紋凜對此並無異議後,視線不再轉移,安靜乖巧地凝焦在薛紋凜身上。
他周身其實看不出震山所受傷痛的痕跡,蒼白的面容一貫欺霜勝雪,輕弱的吐息一貫夾雜喘咳,參與正事一如既往條理清晰,運籌帷幄之間讓人情不自禁就想跟著他節奏走。
旁人不知就裡也就自然而然被牽著鼻子走,盼妤卻不可能被他表面幾句輕描淡顯打發過去,她當時被牢牢護在他懷裡,幾經多日休養尚且偶感胸腔灼痛,何況他本就久病羸弱。
纏綿病榻的光景還在前幾日,就他那身體竟能好那般快?怎麼可能。
她也不敢放任目光太過膠著廝磨,索性淡然坐視他半演半裝。
盼妤不得不承認,薛紋凜身上是有惡劣因子存在的。
他必吃定自己即便掌握真相也不敢違逆他心意,想隱瞞眾人時就有同夥可信手拈來,想胡說八道時就有幫手可週全破綻。
這種單方面強制配合,薛紋凜從不提前預告,全憑自己一腔聰明才智在人前自由發揮。
他明明從精神到行為都將自己排開在外,方到用時卻像在使喚多年戰友似的,呵,這還不夠惡劣麼?
她憤憤不平,良久轉而心中嘆息,一面暗忖這活生生的利用何其殘忍,一面又憤恨自己上趕著積極主動配合無間。
每當夜深人靜獨自覆盤時,這股憤恨愁腸交雜著的情緒都在初時如潮漲,認真清醒思慮過後又如潮退,最後岑寂成一面沉靜的湖水。
任憑如何咬牙切齒,她都做不到對薛紋凜生氣,或許她分明清楚,薛紋凜如今的欺騙和隱瞞,目的都只不過是消減親人故友付諸其身的關切擔心罷了。
這些情感是救贖不是負累,是力量不是傷害,是盼妤得知薛紋凜還活著時,決意千恩萬謝又還不完的債。
所以她除了笑臉相迎不打反口,還能做些什麼?
她近日將凡事想通得尤其迅速,甚至偶爾為自己不再自尋煩惱驚詫不已。
直到有一日,當她看見大帳主座的兩個青年綢繆決勝指點江山,她徒然醒悟是為何。
她曾不忿於在自己的時代遲暮,過分執著付出與得到的對等,始終想要證明在王朝迭代中無法撼動的功績和地位。
而攫取和守護“得到”卻是一條佈滿荊棘的艱途,其中充滿誘惑與慾望的試探,而她卻沒有透過試煉,最終失去得更多,面目也變得更加可憎。
重獲新生的薛紋凜教會她找到自己的“位置”,認清自己的“追尋”。
儘管是以冷漠和迴避的方式,每一次淡漠都傳遞著真切的厭世,每一次迴避都以安靜清醒的姿態,令她時感痛徹心扉卻是其次,而他毫不猶豫拋卻前塵的意念讓盼妤無所適從。
她認為是老天決定了這次重逢,但此後的每一步盼妤都懷揣目的而去的,她無法定義這個目的是什麼,不叫冰釋前嫌,不叫放下過往,甚至不能準確稱之為破鏡重圓。
傷害已成事實,並在他心中徒留失望和戒備,但誤會至少應當解除;感情若無法修補,她是否可以從當下開始,重新建立信任的第一步?
關於往事,盼妤認為自己漸漸不敢提往事,並非全是害怕薛紋凜在噩夢裡糾纏,而是當她意識到對方選擇快刀斬亂麻來了結過往,那當下自己更應傾盡全力塑造新的未來。
一個屬於他的未來,或許其間根本沒有自己的存在
陷入神遊時的眼神漸漸虛化,薛紋凜在她眼前化作一片白茫茫的重影,驀地,那重影說話了,“阿妤,或許你當更加冷靜與剋制,接下來的形勢,只會更加複雜。”
薛紋凜以後的人生,沒有她的存在
“儘管只是從一點嫌疑開始,我以為你不該再與她待在一起。”
他或許不在濟陽城,在另外什麼陽的城裡,再認識一個“林羽”,他會好脾氣任她欺負,包容她肆意揉捏、討價還價、做主做到他頭上
“朱雀營已經傳來奏報,稍後一起去大帳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