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得成之時,王族被自然捧上雲端,平民依舊卑賤入泥。
共享榮華亦或尊耀加身,取決於上位者是否願意憐憫或者分享。
他們行的是從地獄爬回人間之途,沒資格享受更多的凡塵溫情。
“我們這些三境罪人之後,屆時自有去處,她是,我等亦是。”
無國可依,身若浮萍,薛紋凜本想逮著這個方向攪思攻心,聽罷也愣。
一句語氣平平的旁白飽含無畏和哀切,無畏雖在意料之中,但哀切則不是。
薛紋凜霎時撬動了重點,下意識跟問,“罪人之後?什麼罪?誰定的?”
對方靜默半晌,竟然回答得十分乖覺,“我先輩叛國導致了王朝覆滅。”
薛紋凜慢吞吞眨了眨眼,一時竟被氣笑,“你先輩是什麼王族麼?竟有如此大的能量?”
那男人陰惻惻地回答,“鎮守邊關的驃騎大將軍。”
薛紋凜聽到後哼笑,“原來,洗腦後便能這般愚忠。”
“失了軍隊若還有民心,王朝也能屹立不倒。怕只怕,君王不正、臣子不為,漠視民治民心。”
他越發說得敞亮,“權力的爭奪原沒有對錯,王朝更迭端的是勝敗,立的是民心。將軍既是想要贖罪,可還知道效忠的是什麼王族?”
見對方沉默,薛紋凜輕嗤,“你若生來平民,替誰在無端承受失敗苦果?若是王族後人,此刻唯以立身的百姓民心又在何處?”
他繼而明目張膽地嘲諷,“莫不是山中與你無二的好戰投機分子麼?”
薛紋凜覺得自己著實有些失言,再往深的言語裡不免動了意氣。
他潛入學堂這麼久,很快就知曉那老婦在做什麼。
如同先前已推測的一樣,這裡是座龐大的訓練場,且做到了真正意義上從“娃娃”抓起。
從三境源源不斷送來孤兒乞丐,或者拐賣而來的幼齡稚童,由山中培養為一批又一批死士,名列前茅的當官,平凡無奇的當兵,居末吊尾的鎮守山中。
薛紋凜無奈嘆息,難怪與面前這貨交談,一看就不太聰明。
既好奇心強,還不懂隱藏心思,若不曾灌輸王朝復辟思想,尚能稱之為單純。
薛紋凜暢言許久,並無避諱地提到了大嵊,終發覺對方因此而殺機越發盛重。
薛紋凜:“”看來眼前這幫兇,於自身的愚不可及絲毫不懂反省。
他略略換了喚蹲下的姿勢,而那人埋在水中許久始終巍然不動。
二人幾乎只有一步之遙,對方儘管不掩飾殺意,到底沒有選擇動手。
薛紋凜聽著自己背後逐漸升勢的騷動,面巾下的薄唇陡然抿緊。
談話中止,靜默再臨,從半空拂來的風吹起湖面的微波,吹散了湖邊慵懶的垂柳和對面岸上的綠林,窸窸窣窣的自然聲動,彷彿沒有帶給這對敵人任何緊張。
薛紋凜繼續低啞著嗓子,“你真是不怕我出手,我亦如此。”
那男人靜止如水間稜石,靜默如湖面浮煙。
“聽,盤山道上的追蹤已停,勝負見分。”薛紋凜特地揚聲。
那水中人被刺激得登時怔然,視線錯落了一瞬。
薛紋凜雙手垂到腰際,夜行衣順勢掉地,露出裡間內襯。
那一瞬千鈞一髮,決定生死。
內襯裸露的同時,男人背後倏忽翻湧逼近尖利刺耳的蜂哮,這異動重新吸引回了水中人的注意力。
薛紋凜徒然冷笑著說出第二句話,“我現在,要送你上路。”
那人臉上頓顯錯愕,大約不信薛紋凜不下水還能殺自己,雖反應迅速欲下沉身體,卻仍是遲鈍了數秒。
這數秒,就是生死代價。
薛紋凜驀地匍匐倒地,張嘴吹動鳴笛,同時軟劍出腰勾住目標脖頸。
對方一個猝不及防,如泥鰍般滋溜掙脫了控制,但下一秒,頭頂落下莫名天外飛物,牢實捲住頭顱。
“啊——”視線受阻,濃烈的血腥味貫穿五官,水中人倉皇地甩了甩頭,被刺激得下意識發出低吼,耳廓更被徒然臨逼咫尺的巨大刺鳴聲震得簌簌直顫。
先是頭頂傳來劇痛,旋即,他忽然明白了薛紋凜如何執手殺戮。
“啊——”這才是真正反應過來後的慘叫,刻骨銘心傳遞著絕望的呼嘯。
薛紋凜的心臟噗噗直跳,他一面鳴笛不休,一面伏倒在地安靜等待,上半身密不透風被沾過藥粉的袍衣包裹住,這樣才能確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