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紅朱漆殿門的頂端,墨黑的金絲楠木牌匾正中高懸,“明光殿”三字筆鋒飛揚。
跨過膝蓋高的門檻,四根三人合抱粗細的金漆盤龍立柱高聳入頂,分外顯眼。
雕龍玉座上正經端坐著一個滿面凌厲的中年男子,身姿氣度貴不可言。
玉座後的金線手繡簾幕被悄悄撇開細縫,縫中央露出一雙狹長秀美的鳳眸。
“小八,你好大的膽子!”
簾幕前做“賊”的纖長身影霎時僵直,轉身後露出了笑比哭還難看的窘迫表情。
可看清說話人真容後,“小賊”長眉一橫,秀氣漂亮的五官奇異地扭曲,登時就朝對方飛身撲了過去。
那少年嘴裡雖刻意壓低嗓音,聲色仍是十分清亮,“好啊,你不跟太傅好好溫書,一門心思全在這些歪腦筋上,學五哥倒是學得像!”
他全然不顧臂彎裡的告饒,笑嘻嘻地柔聲道,“我不就早出生半個時辰嘛,也至於你打出孃胎就記仇十幾年,來,叫聲哥!我可是你唯一的親哥。”
“哎喲,哎喲,薛老八你快放手,快聽快聽,我保證那賣女兒的祁州老頭定能說服父皇收他一個女兒,哈哈哈。”
“哥哥”聽罷眉尖登時聳立,秀致如玉的面上烏雲密佈。
他從臂彎揪起“弟弟”的耳朵,那少年一時吃疼被迫抬起頭來,兩雙眼睛正大眼瞪小眼,面對和自己一般無二的樣貌互相照鏡子一臉窘相。
“哥哥”吸氣咬牙獰笑,“我以為半個時辰並無差別,不如我求父皇讓你也入陣。”
“弟弟”眉眼一軟又作告饒狀,少年變聲期的嗓音柔嫩中帶點生硬,撒著嬌時顯得尤其怪異,“我逗逗你,還沒逗成功呢,薛老八你再不聽就要被論斤賣了!”
“哥哥”當即撒手,朝對方翻了一白眼又鬼鬼祟祟去貼著那金色簾幕。
大殿上盡是那座下站立之人口若懸河,王座上的男人僅是偶爾發出簡短話語,態度顯得冷漠又疏離。
簾幕位置離座下實在太遠,少年只略略聽得含糊,完全抓不準要領,不禁心焦不已。
“老八,你這是在幹嘛?”
“哥哥”這次彷彿不打算上當,連身都不轉,只陰惻惻地警告,“我告訴你薛紋庭,若我真被論斤賣了,定要求父皇抓你給我當彩禮,好兄弟不分離。”
“胡鬧,別再這說孩子氣的話!”
“哥哥”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你又不是五哥跟屁蟲,怎地能學得如此像?我最是怕他在耳旁唸經,太可怕了,你快閉嘴吧你!”
“薛紋凜!”連名帶姓的呼喚蘊含薄怒。
除了這聲怒意叢生的低吼,薛紋凜還聽見背後撲哧一聲後咯咯咯直笑,他渾身第二次僵直,這才後知後覺發生了什麼。
他再次轉身,圓潤光潔的面上盡是訕訕的笑,“五哥好啊。”
他往來人身旁一斜眼,見薛紋庭正捂著肚子前俯後仰笑得簡直就快岔了氣。
“笑笑笑,活該笑死你!”薛紋凜氣得翻了個白眼,卻被自家五哥那雙凌厲生威的眼睛瞪得手腳無措,只得站在原地一個勁搔首撓頭。
薛隆慶氣歸氣,卻也再拿薛紋凜無計可施。
這小孩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連父皇都得栓根繩子勉強才管得住。
想到此,薛隆慶唯有邊嘆氣邊搖頭。
“五哥,祁州那老頭才往長齊送了個閨女,熱乎乎的岳丈之位尚未坐穩,怎地想起來打我們家主意,你去求求父皇吧,別賣八哥了,這潑猴誰嫁誰倒黴的。”
薛紋凜額角狠狠抽了抽,一口氣吸到半途愣是噎住沒上得來,他一股腦捶胸頓足的悔恨,心說自己出生時為什麼沒把這傢伙順便踢回孃胎,長這麼大光禍禍自家親哥了。
薛隆慶啞然失笑,見薛紋庭說得一本正經又有模有樣,也正經問道,“你從哪裡聽來的?”
“什麼哪裡聽來的?”薛紋庭一歪頭問得真誠無辜。
他與薛紋凜雖長相相似無二,氣質卻完全不同。
薛紋凜已在父兄指導下涉獵軍務,眉容生動時會在不經意間隱現一絲凌厲和果決,薛紋庭雖也醉心兵書謀略,但被薛紋凜悄然保護得很好,輕易不露於人前。
薛隆慶素日喜愛這個弟弟,尤為溫聲道,“誰說要賣你八哥?”
少年聳聳鼻尖,不甚愉悅地回應,“七哥他們都這麼說。”
薛紋凜率先訝然,繼而沉默。沉默間,清亮深邃的眸眼閃過一抹陰鬱。
他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