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增添了“情”的感染力。另外,由於秦觀一生中情感基調的低沉,他的愛情詞也多偏向於寫情中的愁怨。
上面這首詞中“纖雲弄巧”四字,也正好可以借來象徵秦觀詞的藝術特徵。他的詞大多寫得纖細、輕柔,語言優美而巧妙,善於把哀傷的情緒化為幽麗的境界。這種風格主要承自李煜及歐陽修、晏殊一脈,但加入了很多個人的創意,有其顯著的特色。同時,秦觀詞也受到柳永、蘇軾的若干影響。
蘇軾讀他的《滿庭芳》(“山抹微雲”),譏諷說:“不意別後,公卻學柳七作詞。”(《高齋詩話》)確實,秦觀這首詞以及其他一些寫戀情的長調,寫得迴環曲折、纏綿悱惻,與柳永很相近,只不過語言不像柳永那麼俚俗。其實秦觀也有些詞是學了蘇軾的豪放磊落,如《望海潮·廣陵懷古》、《滿庭芳》(“紅蓼花繁”)就是,但由於性情的關係,這一類詞他寫得很少。倒是在語言技巧方面,他把創自蘇軾的化用典故和前人詩句的手段,運用得相當成功。一些為人稱道的名句,如“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滿庭芳》)是出於隋煬帝詩;“春去也,飛紅萬點愁如海”(《千秋歲》)是變化了杜甫的詩句。
當時另一個著名的詞人是賀鑄(1052—1125),字方回,山陰(今浙江紹興)人。他出身於外戚之家,又娶宗室之女,卻因個性倔強,頗得罪了一些人,一直當不了高官。晚年退居蘇杭一帶,自稱慶湖遺老。有《東山詞》。
因那種耿介高傲的性格,賀鑄有些詞寫得意氣慷慨、境界闊大,略近於蘇軾而少些高逸之思,多些凌厲奇崛的味道。
像《六州歌頭》描述他的“少年俠氣”的交遊,是“推翹勇,矜豪縱。輕蓋擁,聯飛鞚,斗城東。轟飲酒壚,春色浮寒甕,吸海垂虹。閒呼鷹嗾犬,白羽摘雕弓”,寫得狂放不羈;轉而抒發不遇的感慨,是“劍吼西風。恨登山臨水,手寄七絃桐,目送歸鴻”,還是傲然自重身份。這首詞急促奔放的風格對南宋一些詞人有較大的影響。
但賀鑄詞主導的風格,卻是另外一種,那就是較多地繼承晚唐五代花間詞人的路子,以穠麗精緻的語言寫男女之情和人生愁緒,不過他寫戀情不那麼露骨,而筆調要爽利些。如他最著名的一首《青玉案》: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碧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試問閒愁都幾許?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上闕借邂逅一個女子而不能獲得的情節寫人生的悵惘,下闕由此抒發一種難以言狀的“閒愁”。末節歷來被人稱讚,賀鑄還因此得了一個“賀梅子”的雅號。從全篇來看,多用麗藻、替代詞,形成辭面的優雅華美,是一個顯著的特點。詞中還明顯襲用一些前人的辭句或詩意,如“凌波”一句的字面和意思,都是從曹植《洛神賦》來,“錦瑟”一句則出於李商隱的詩。在賀鑄其他詞作中,還常有直接運用前人詩歌原句的情況,有時融和得比較巧妙,有時卻顯出拼湊的痕跡。這種重視鍛鍊辭面,追求富豔典雅的傾向,使賀鑄的詞在當代別具一格,但往往也造成抒情的疏隔。另外,賀鑄的慢詞,也有許多接近柳永的地方。
北宋後期最重要的詞人是周邦彥(1056—1121),字美成,號清真居士,錢塘(今浙江杭州)人。少年時落拓不羈,二十四歲時入太學讀書,因獻《汴都賦》升太學正,後來當過一些地方官和校書郎、宗正少卿等職。徽宗即位後,由於他精通音律、善作詞,被任命為徽猷閣待制、提舉大晟府。有《清真集》,又名《片玉集》。
北宋末年,以汴京為首的城市生活越來越向享樂方面發展。孟元老《東京夢華錄》回憶說,當時“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習鼓舞;班白之老,不識干戈。……舉目則青樓畫閣,繡戶珠簾。雕車競駐於天街,寶馬爭馳於御路;金翠耀目,羅綺飄香;新聲巧笑於柳陌花衢,按管調絃於茶坊酒肆。”從士大夫階層來說,由於政治風波反覆不已,他們的政治熱情已經減退了許多,很少再有歐陽修、王安石、蘇軾那樣的人了。雖然莊嚴的議論還是在發,士大夫的真正的情感和企望卻轉化在享樂主義的和藝術化的私生活中了。
恰巧又是一個精通藝術、善於享樂的宋徽宗做了皇帝,更助長了這種氣氛。周邦彥本來也有些文人常有的建功立業之想,但他既不具備相應的才能,也沒有升遷到必要的地位,也就自然地走進這種生活圈子,把精力放在音律研究、填詞作曲上。提舉大晟府,其實是發揮了他的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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