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軍官慌里慌張跑了來,上級有命令:防備二師學生衝出市外,去聚眾暴亂。他立刻吹起哨子,把崗兵帶到寡婦橋上,做下隱蔽工事,等候截擊。
可是二師同學不到寡婦橋,走到下關街口就站住,路東有一家小面鋪。張嘉慶把三十塊洋錢向櫃檯上譁啷啷一扔,說:“掌櫃的!看好,十袋面!”
說著,帶著人跑上去,手疾眼快,每人背起面袋返身向回跑。掌櫃的以為他們是聚眾行劫,嚇得渾身打抖。張嘉慶向回跑著,看見一個人失了足,骨碌地倒在地上。他又跑回來,伸手抓起面袋背在脊樑上,拽起那人來就走。江濤作後衛,崗兵一趕上來,他就瞪起眼睛衝一陣。人們丟了刀他拾著,丟了槍他也拾著,拾了一抱刀槍跑回來。人們累得滿身大汗,個個象水裡撈出來的,幾乎喘不上氣來。
張嘉慶憋住氣,出了一身絕力。力氣出過去,身上滲出涼汗來,他疲乏了,手裡拎著褂子走回北樓。一上樓梯,小腿肚軟顫顫地打起哆嗦,腳尖反射得象要跳起來。他又退了下來,扶著欄杆歇憩了一刻,小肚子抖得不行,頭也發暈,天旋地轉的。他低下頭,使拳頭砸著眼眶,合了一會眼,才慢慢走上樓去,睡在鋪板上。
睡了抽袋煙的工夫,老夏一步一步走上樓梯,坐在他的頭前,摸著他的額頂。他慢慢地睜開眼來,看著老夏半天也不說一句話。
老夏問:“你累了,我還不知道你有這麼大的本事。”
張嘉慶猛地抬起頭,說:“這就叫人急了造反!”
老夏把張嘉慶的手,擱在自己手上拍著,一字字地說:“英雄呀,同志!英雄呀!”說完了這句話,他低下頭去,再也不說什麼。老夏和嘉慶雖然性格不同,一個是文文謅謅,一個是暴裡暴騰,但思想是一致的;同樣的是對反動派的殘忍估計不足,對自己的力量估計過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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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旅旅長、保定衛戍司令陳貫群聽說二師學生衝出學校,搶購麵粉,便親自出馬,帶著衛隊奔到西下關街。他打得馬噴著鼻子乍著鬃,眼看著學生們把麵粉搶回學校,乍起鬍子,咕嘟著嘴,手裡卷著鞭子憤憤大罵:“媽拉個巴子,都去通共!餓不服CP們,任務就葬送在你們手裡!”
衛隊舉起鞭子,在崗兵脊樑上亂抽。
陳貫群下命令,把崗兵和米麵鋪的掌櫃一齊捆起來,送到保定行營。立刻加強警戒,嚴密包圍。
訊息傳到鎖井鎮,說:十四旅包圍了第二師範。說:要拿住抗日的學生們砍頭。馮老蘭坐在聚源號裡,大吹大擂,誇大其詞地說:“第二師範也鬧暴動,這不是在天子腳下造反?”風言風語傳到大集上,好象出了什麼大事情。嚴志和聽得說,兩手攥著把冷汗,沒待趕完集,順著十字街向東一蹓,走過葦塘去找朱老忠。看了看朱老忠不在家,返身走上千裡堤。手搭涼棚,向堤外看看,再向堤裡看看,耪地的人太多,認不出那一個是朱老忠。倒是朱老忠先看見他,看他動作有些慌張,一定是出了什麼岔子,提起鋤頭走過來。離遠裡問:“志和!有什麼事,這麼著急?”
嚴志和說:“大兵包圍了第二師範,江濤和同學們都在裡頭。”
朱老忠兩眼怔得圓圓,停了一刻,說:“包圍了第二師範?唔,這事非同小可!”他知道自從“九·一八”事變,第二師範是個抗日救亡的中心,學校裡革命力量很大,黨團員也很多,這些都是江濤說過的。
兩個人走到大楊樹底下,蹲下來打火抽菸。朱老忠說:“北京、天津、上海學生運動高漲呀!去年全國學生入京大請願,上半年西安學生運動又鬧了起來。這咱保定又鬧起學潮,看樣子咱農民的抗日救亡運動也該鬧起來了!”
嚴志和搖搖頭說:“不一定怎麼樣,要不的話,江濤今年該畢業了。”
朱老忠說:“這樣一來,鬥爭勝利了才能畢業。”停了一刻,又說:“不過也不一定怎麼樣,出水才看兩腿泥。”
嚴志和說:“為了救國嘛,沒說的。可是一念叨起包圍第二師範,我心裡打顫。大哥!咱去看看他們吧!”
朱老忠說:“行!咱說去就去,看看能幫上點手兒不。咱先去告訴賈老師一聲,看看他有什麼辦法。”
嚴志和說:“我還想去託託嚴知孝的門子。”
朱老忠說:“去吧!有病亂投醫,多個門路沒有不是。”
兩個人說定,嚴志和就慢騰騰地走回來。一進小門,濤他娘把飯擺在桌子上,他搬了個小凳,坐在桌子旁邊抽起煙來。慢騰騰一袋,慢騰騰一袋,抽一口煙咕嘟起嘴,憋口氣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