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木製書架排成一排,上面擺滿了天水郡歷年來的文書、公告、來往書信和其他檔案,塵土安靜地積在幾乎所有的竹簡上,灰白色調的卷帙書脊給整個環境增添了幾分寒氣。
陳恭沒去碰這些發黴的東西,那都不是他的目標。他想找的是去年——也就是太和二年——九月份的一份百官賀表。他記得在太和二年的九月份,皇帝曹睿將皇子曹穆封為繁陽王;按照慣例,皇族子弟第一次有了自己的食邑以後,百官會進一份賀表給皇帝,祝賀皇族的屏藩愈加雄厚。這份賀表上會署上幾乎全部朝廷官員的名字,並抄送各地府郡以示天下同喜。因此天水郡應該也儲存了一份,只要查閱賀表抄件的署名名單就能知道現任給事中的都有誰。
這份工作沒什麼難度,這份賀表剛剛歸檔不久,何況謙帛本身又用黃紙鑲裱了金邊,因此在書架上相當醒目,陳恭幾乎是一下子就找到了。
他聚攏兩手呵了呵熱氣,又跺了跺腳,然後伸手把賀表取出來迅速展開。和他預想的一樣,賀表洋洋灑灑寫了足有幾千字,在卷幅的右側用小字寫著進賀百官的職位、姓名與籍貫。這份賀表是去年九月份,去現在只有五個月不到,人事上應該不會有太大變動,可以拿來作參考。
“給事中”這個官職多用於加官,很多朝廷大員都會被皇帝授予這個職位以示榮譽,比如大將軍曹真、中書監劉放、博士蘇林等等,他們的職銜中都掛著一個“給事中”的名。而這些都不是陳恭所要鎖定的目標。他想要找的,是一個以“給事中”為正官的人。
經過排查,陳恭找到了五名現任給事中,他背下他們的名字和籍貫,然後把賀表擱回原處。目前的成果就只有這樣了,至於究竟那位神秘的給事中是這五人中的誰,還要等獲取進一步情報才能做出判斷。
這些工作完成以後,陳恭迫不及待地退出了這間房子,因為實在是太冷了。他把鑰匙交還給老書吏,然後離開了書佐臺。這時候天上累積的陰雲似乎還沒有降雪的跡象,忽然之間,陳恭覺得身後似乎有一雙眼睛在窺視著他,他轉過頭去,卻看到街道上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第二章 兩國形式
郭淮緩慢地搓動手指,用嚴厲的眼神盯著天水太守馬遵。後者不停地用袖子擦著額頭的汗水,彷彿被議事廳裡燃著精炭的獬獸銅爐烤化了一般。
過了好半天,他才抬起頭,結結巴巴地說道:
“伯……伯濟弄錯了吧?這上邽城內,怎麼會有蜀軍的探子呢?”
“哦,可是我的人已經握有確實的證據,證明上邽城內有一個在秘密運作的蜀軍情報網。”郭淮不緊不慢地說,聲音卻透著沉穩的力道。他是上邽城真正的統治者,馬遵這樣的顢頇之輩向來是不被放在眼裡的。
馬遵繼續擦拭著汗水,還試圖挽回自己的面子:“如果真的存在這麼一個情報網的話,我的人應該會覺察到,他們……”
“問題是他們並沒有覺察到。”郭淮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閣下的部曲都是在當地招募,他們的武勇值得尊敬,但在諜報事務方面顯然缺乏訓練。當然,這是題外話……毅定!”
郭淮猛然提高聲音,門應聲而開,一名身著整齊甲冑的年輕武將推門走了進來。他走到議事廳中央,把身體挺得筆直,頭頂赤紅色的卻敵冠高高揚起,固定皮胸甲的兩側絛帶系的一絲不苟。
“這是我的族侄,叫郭剛,字毅定。今年二十四歲,在我軍中充任牙門將。”郭淮伸出右手介紹,郭剛向兩位軍政要人各行了一個禮,下巴揚起,眼神自始至終不看馬遵,神情高傲而又漠然。
“真是少年才俊,少年才俊。”馬遵討好地說道。
“他現在還有一個身份,就是間軍司馬,專門負責調查蜀國在天水地區的諜報活動。”郭淮說,馬遵大為吃驚,軍方在天水郡設立了反間諜的機構,卻沒通知身為太守的他,他感覺自己被愚弄了。
“怎……怎麼我從來就沒聽過這回事?”
“哦,間軍司馬是一個非公開的職位,他直接向鄴城的中書省負責,不受地方管轄。”郭淮故意慢慢點出“中書省”三字,看起來很有效果;馬遵的臉由蒼白轉為灰白,中書省是朝廷中樞,這個怯懦的官僚是絕不敢對朝廷有什麼意見的。
“唔,毅定,你說吧。”郭淮見馬遵回覆了沉默,於是衝郭剛抬了抬下巴。
“是!”
郭剛的聲音和他的名字一樣,生硬堅實,有如黃河冬季的冰稜一般:“在一月十二日,我軍在上邽與滷城之間的山路截獲了一批從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