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吳翰林同年同門。見吳翰林書來,欲要聽了,卻憐蘇友白才情,又無罪過;欲待不聽,又撇吳翰林面情不過。只得暗暗叫學官傳語蘇友白微道其意,叫他委曲從了吳翰林婚姻,免得於前程有礙。
學官奉命,遂請了蘇友白到衙中,將前情細說一遍。蘇友白道:“感宗師美情。老師臺命,門生本該聽從,只是門生別有一段隱衷,一時在老師面前說不出。只求老師在宗師處委曲方便一辭,便感恩無盡。”學官道:“賢契差矣。賢契今年青春已是二十,正得受室之時。吳公雅意相扳,論起來也是一樁美事。若說吳公富貴,以賢契高才,自然不屑;況聞他令愛十分才美,便勉強應承,也不見有甚吃虧。為何這般苦辭?”蘇友白道:“不瞞老師說,他令愛門生已細細訪過,這是斷然不敢覆命。”
學官道:“賢契既不情願,這也難強。只是吳公與宗師同年同門,未免有幾分情面,這事不成,恐怕於賢契的前程有些不妙。”蘇反白微笑道:“門生這一領青衿算得甚麼前程,豈肯戀此而誤終身大事?但聽宗師裁處罷了。”造起身辭去。
學官見事不成,隨即報知宗師。宗師聽了也不喜道:“這生胡狂至此!”便要黜退他,卻又回想道:“這一樁美事若在別一個窮秀才,便是夢見也快活不了。他卻抵死不允,也是個有志之士。”又有幾分憐他,尚不忍便行。
正躊躇間,忽聞一聲梆響,門生傳進一本報來。李學院將報一看,只見一本敘功事:原任太常正卿新加工部侍郎銜白玄出使虜營迎接上皇,不辱君命,還朝有功,著實援工部侍郎。又告病懇切,準著馳驛不鄉調理,愈可不時召用。又一本敘功事:御史楊廷詔薦舉得人,加升光祿寺少卿。又一本翰林院乏人事:目今經筵舉行,兼鄉會在邇,乞召在告諸臣吳珪等入朝候用。俱奉聖旨準行。李學院見吳翰林起升入朝,又見白玄是他親眷,正在興頭時節,便顧不得蘇友白,隨即行一面牌到學中來,上寫道:提學察院李,訪得生員蘇友白素性狂妄,恃才倚氣,凌傲鄉紳,不堪作養。本當拿究,姑念少年仰學,即時除名,不許赴考。特示。
牌行到學中,滿學秀才聞知此事,俱紛紛揚揚,當一段新聞傳講。有笑蘇友白呆的,也有羨蘇友白高的。又有一班與蘇友白相好的憤憤不平道:“婚姻事要人情願,那有為辭了鄉宦親事,便可黜退秀才的道理?”便要動一張公呈到宗師去講。倒是蘇友白再三攔阻道:“只為考了一個案首,惹出這場事來。今日去了這頂頭巾,得耳根清淨,豈不快活!諸兄萬萬不消介意。”眾人見蘇友白如此,只得罷了。正是:三分氣骨七分痴,釀就才人一種思。
說向世人都不解,不言惟有玉人知。
按下蘇友白不題。卻說吳翰林見黜退了蘇友白前程,雖出了一時之氣,然心下也有三分不過意,還要過幾日仍舊替他挽回。只因聞了白公榮歸之信與自家欽召還朝之報,與無嬌小姐說知,大家歡喜,便將蘇友白之事忘懷了。吳翰林奉詔即當進京,因要會白公交還無嬌小姐,只得在家等候,一面差人迎接。
此時白公實受了工部侍郎之職,奉旨馳驛還鄉,一路上好不興頭。不月餘到了金陵,竟到吳翰林家來。吳翰林接著,不勝歡喜。白公向吳翰林致謝,吳翰林向白公稱賀。二人交拜過,即邀入後堂。隨即喚無嬌小姐出來拜見父親,大家歡喜無盡。
此時吳翰林已備下酒席,就一面把盞與白公洗塵,二人對酌。吳翰林因問出使之事,白公嘆一口氣,道:“朝廷之事,萬不可為。前日小弟奉命是迎請上皇,而敕書上單言候問,並送進衣物,絕無一字及於迎請。上皇聞知,深為不樂。也先見了甚加詰問,叫小弟無以措詞。只得說迎請自是本朝之意,然不知貴國允否,故不敢見之敕書,只面諭使臣懇求太師耳。也先方回嗔作喜,允了和議,說道:”雖是面諭,然敕書既不迎請,我如何好送還?若竟自送還,也使中國看輕了。須另著人來,我再無改移。‘弟輩昨日覆命,朝議不得已,只得又遣楊善去了。“吳翰林道:”不知也先許諾送還果是實意否?“白公道:”以弟看來,自是實意。楊善此去,上皇決定還朝。但恐上皇回來,朝廷常有許多不妥,故小弟忙忙告病回來,以避是非。非敢自愛,然事勢至此,決非一人所能挽回也。“
吳翰林道:“吾兄歷此一番風霜,勞苦回所不免,然成此大功,可謂完名全節矣。但小弟奉欽命進京,未免又打入此網,卻是奈何。”白公道:“吾兄翰苑可以養高,又兼鄉試在邇,早晚奉差,何足慮也。”
吳翰林道:“賴有此耳。但不知後來老楊可曾相會?”白公笑道:“有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