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孤月從他手臂上移開視線,正對上他的目光,“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不告訴我呢?”
“師兄會擔心我的。”
凌孤月賭氣道:“我還在生你的氣,哪會擔心你。”
“會的,不管怎麼樣,師兄都是最擔心我的人。”
凌孤月見他說的如此肯定,輕嘆道:“怎麼沒讓青竹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沈落搖了搖頭,“也不是什麼大事,免得他們慌亂。”
好不容易揭掉了那層浸透了血的紗布,露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劍傷。泛白的皮肉向兩邊捲開,中間深褐色的血肉不斷地湧著鮮血。
凌孤月指尖一抖,無奈道:“你呀,就知道忍著……”
沈落看著他緊鎖的眉頭,怔忪道:“師兄放心,以後再也不會了……”
‘砰砰砰’,幾聲扣門聲傳來。
“掌門……”
是青竹的聲音,凌孤月微鬆了口氣,“進來。”
青竹端著一盆熱水推開了門,剛進門,就看見凌孤月彎腰俯在沈落身上,而他身後的人,裸lou著上身,似乎是赤條條地坐在床上,又聯想到凌孤月叫他送熱水來……當下便低了頭不敢再看。
“師、師叔,熱水來了……”
“放在桌上吧。”凌孤月起身去拿布巾。
青竹放下熱水便要離開,但到底是沒按捺住好奇心,偷偷往床上瞟了一眼,這一眼讓他心裡猛地一揪。
“掌門,你怎麼了!”
那道傷疤實在太過於猙獰,讓人毫不懷疑只要對方下手再重一點,他的整條手臂都有可能會廢掉。
沈落道:“沒事,你出去吧,這裡有師兄就好。”
凌孤月從熱水裡擰乾了布巾,用眼神示意青竹,“下去吧,別擔心。”
青竹欲言又止,見凌孤月衝自己點點頭,只好一臉沉重地轉身。
“青竹。”沈落又喊道。
“在……”青竹回頭。
“此事不要告訴別人。”沈落在他身後說道。
“是。”
凌孤月將他手臂周圍的血跡都擦乾淨,又拿出金瘡藥灑在傷口上,見沈落闔著眼,嘴唇微顫,便問道:“很痛?”
“不痛。”
“你又說謊……”
沈落忙睜開眼,“有一點痛……”
“可惜我並不能代你,否則……”凌孤月眉眼低垂,用紗布把傷口裹好,末了還打了個結。
“不,還好是我受傷,若是師兄,我只會比如今痛上百倍。”
凌孤月收起藥瓶,勉強一笑,“好了,今日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說完欲起身,卻被沈落拉住了袖子。
“怎麼?”
沈落臉色蒼白,看起來頗有幾分虛弱的樣子,“師兄,今晚……不要走好不好?”
凌孤月望著窗外朔朔不絕的風雪,想了想,就在沈落以為他要拒絕自己時,只見他點了點頭“也好,你身上有傷,留在這裡有什麼事也可以叫我。”
平南正到了飛雪連天的苦寒時節,早早地黑了天幕。
窗下泥爐醅酒,火苗正旺,又撒了一把安神香,熏熏酒意中又帶著些許檀香,叫人昏然欲睡。
沈落看著凌孤月脫掉了外衣,掛到衣架上,又為自己解開纏在腰間的外袍。
那雙骨節分明、白如脂玉的手在自己身上輕輕拉扯著。
他心中一動,忽然抽出了那人頭上唯一的一枚烏骨髮簪,束在頭頂的三千青絲立刻傾瀉而下,披滿了一身。
那人從如瀑般的髮絲間抬首,墨髮下姿容勝雪,眉梢眼角似是被畫師精心描繪過一般,濃淡正好,添一筆則徒增豔俗,少一筆則略顯寡淡。眸中帶嗔,忽又化作淺淺一笑。
硃砂含情,一眼魂蕩。
沈落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般的不真實。
直到凌孤月屈指彈滅了桌上的燭火,在他身邊躺下,輕聲道:“睡吧。”
還是那麼不真實。
沈落一眨不眨地望著身旁的人,好像下一刻他就會突然消失了一般,“師兄……這是真的嗎?”
“什麼?”凌孤月亦側身看著他。
“今日的一切……會不會只是個夢?夢醒了,師兄也就不見了……”沈落抬起那隻受傷的手臂,看了半晌,突然按了上去。
凌孤月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何必如此?”
沈落神情恍惚,“夢裡是不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