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安樓被炸第三天,一群乞丐衝了進去,說是平日受安無憂的接濟才能苟活至今,要無償修葺昭安樓。這些乞丐個個髒汙,幹起活來卻是十分有條理,清理廢渣的清理廢渣,提水的提水,不出五日,竟將庫房和柴房焚燒後的廢墟全都清理乾淨。兩間房子再看不出以前的模樣,只餘下被燻得黑漆漆的地面和一個被炸出來的大坑。如果趙寒灼或者京兆尹在此,就會敏銳的發現地面的坑底有一個黑漆漆的木棍似的東西,而那並不是木棍,而是一條手臂。安無憂給這些乞丐安排了臨時的住處,又給他們許諾高價的工錢,讓他們好好幹活,待昭安樓重新修葺完善,便可以留在樓中做工。昭安樓會收容乞丐的訊息不脛而走,全城的乞丐都慕名而來,昭安樓外一時排起了長隊,竟比平日還要熱鬧。與此同時,楚懷安悄無聲息的翻進國公府,熟門熟路的從前面迴廊繞到後院,尚未走近,便聽見極壓抑痛苦的一聲悶哼。&ldo;唔!!!&rdo;加快步子,三兩步跨到門邊,敲了三下門,兩場一短,不等屋裡人答話便推門進去。&ldo;我的祖宗,你下次能不能先喊一聲再進來?老夫的心臟都要被你嚇出來了!&rdo;高太醫一臉驚嚇的說,手裡還拿著紗布和藥膏。這原是一間普通的客房,現在又抬了兩張床進來臨時做了個簡易診室,屋裡被濃郁的血腥味和藥味充斥,楚懷安皺了皺眉。說完楚懷安,高太醫低頭看著躺在床上的人:&ldo;忍一忍,有點痛!&rdo;那人不是旁人,正是那夜與蘇梨再次查探茶樓率先探路的。那夜地道的火燒得太快,他和蘇梨折返不及,他便將蘇梨護在身下,替蘇梨擋了大半火勢的攻擊。然而地道狹小,火勢過猛,幾乎是火舌捲來的瞬間,劇烈的爆炸衝擊便接踵而至。他和蘇梨被劇烈的衝擊震暈,醒來時人還有點懵,然後滅頂的疼痛從右臂一路蔓延至全身。他被炸斷了右臂,斷處像攔腰折斷的木茬,斷口猙獰可怕,還有大片被燒熟的腐肉。高太醫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幫他把傷口周圍的腐肉清理乾淨,腐肉清理完,只剩下一截白森森的骨頭茬子,看著頗為嚇人。那人嘴裡咬著一方木頭,早就疼得饅頭大汗,卻還是衝高太醫點點頭,示意他趕緊上藥,楚懷安上前一步幫忙按住那人的肩膀,高太醫把包著藥材的紗布一把按在傷處。都是上好的藥材,敷在傷口上藥效自然發作得也很快。那人一下子弓起身子,渾身的肌肉緊繃,脖子和太陽穴的青筋暴漲,好像隨時都會爆裂開來。&ldo;嗚嗚!!!!&rdo;那人梗著脖子悶哼,片刻後,竟是一口咬碎了嘴裡的木塊。木屑翻飛,那人沒了手痛得狠了竟也差點將高太醫一把甩出去。&ldo;別讓他把東西吞進去,堅持一下!&rdo;高太醫吼了一聲,楚懷安果斷伸手鉗住這人的下顎,把他嘴裡的木渣掏出來。那人動彈不得,身體痛得輕微的抽搐起來。陸國公手下的,都是經歷過生死的七尺男兒,現在卻痛得涕泗橫流,可見這傷有多慘烈。這藥差不多換了半個時辰,換完藥,那人跟死了一樣躺在床上,呼吸綿軟薄弱,臉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楚懷安和高太醫也跟著出了一身汗,高太醫重重的鬆了口氣,坐在一邊的太師椅上起不來了。楚懷安繞過那人徑直走到最裡面,這一張床用簾子隔開,形成了一片靜謐的狹小空間,蘇梨趴在床上正安睡著,她面向牆壁,右邊臉頰靠近下巴的地方有一小片燒傷,傷處上著墨綠色的藥膏,勉強遮掩了血糊糊的傷口。除了這一處傷口,她腿上和胳膊上也都有不同程度的燒傷。她是三人裡面傷得最輕的。爆炸發生以後,守在門口的那個人冒著大火,徒手把他們從地道挖了出來,到國公府的時候,那人兩隻手幾乎只剩下骨頭。陸嘯把人安置在後院,立刻稱病讓人從宮裡把高太醫拎出來。陸國公這一生什麼傷痛沒受過,就算生了什麼重病,他也絕對不會動用太醫。楚懷安那日是跟著高太醫的腳後跟進門的,手裡還裝模作樣的抱著一顆百年老參掩人耳目。瞧見他,陸嘯也沒攔,徑直帶著兩人到後院,去看三個幾乎被烤熟了的人。對養尊處優二十多年的逍遙侯來說,那是一幅極讓人震撼的場景。烤熟了的血肉輕輕一碰就會掉落露出血糊糊的經脈和白森森的骨頭,人是黑的,血是香的,如果不是身高不一樣,楚懷安甚至辨不出躺在那裡的哪一個是蘇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