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的心總是容易被春風撩動,那之後,靈淵也沒跟他商量,擅自長成了大人。天魔劍漸漸發現了不對,以前盛靈淵關閉思緒,要麼是需要集中注意力,要麼就是吵架生氣了,總歸都事出有因。可是忽然間,靈淵識海里一片空白的時候多了起來。有時候明明只是靜坐發呆,也要把他隔絕開。作為報復,天魔劍也不理他,一開始不熟練,總不成功,彆扭彆扭著,神識反而被磨練出來了……直到他自己心裡也有了不能說的秘密,才明白那些不為人知的幽微心事。可惜,盛靈淵的少年時代只有短短几年。離開東川以後,為免群龍無首,丹離提出讓初長成的少年繼位。鐵與血鑄就的冠冕下,少年情懷薄如蟬翼,轉眼便消散如塵埃了。惱人的春風再也沒有鑽進過他夢裡。他的夢中人是誰,在東川大梨花樹下靜靜出神時想的又是誰,會是東川裡某個春花一樣燦爛的少女……或者少年嗎?不得而知,因為後來,東川沒了,梨花樹也沒了。那些因此而起的、瑣碎的惱怒與嫉妒,都那樣不值一提,漸漸遺失在了驚濤駭浪裡。耳機裡的白噪音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宣璣睜開眼,發現已經是凌晨了。他發了好長一陣的呆,緩緩捂住胸口,一側牆上的投影儀螢幕自動亮了,與此同時,盛靈淵住的臥室裡,衣櫃上的穿衣鏡上滑過微弱的亮光。投影螢幕上一五一十地透出穿衣鏡裡倒映的畫面,盛靈淵居然沒睡,窗戶大開著,他背對鏡子坐在窗臺上,手邊放著半瓶蜂蜜柚子茶,半個人懸在窗外,也不怕有人看見嚇報警,不知在看什麼。宣璣心裡一動——蜂蜜柚子茶?他不是最討厭蜂蜜麼?就在這時,盛靈淵感覺到了什麼,頭也不回地一擺手,投影儀和鏡子的聯絡倏地斷了。宣璣:“……”偷窺被抓,這回尷尬了。他坐立不安地等著盛靈淵來算賬,結果盛靈淵一直沒說什麼。因為在陛下看來,這完全不是事——此地是那小妖的“洞府”,全然沒有一點防範才是不正常。宣璣的假還沒結束,在家宅了幾天,他倆在一個屋簷下,保持著客套的冷淡,互相躲著,一個不動聲色,一個暗中觀察。盛靈淵迅速地熟悉了宣璣家周圍的環境,宣璣發現他不但生活能自理,還能理得相當明白。幾天之後,他已經學會了使用廚房裡的“打火器”——天然氣灶——明白了冰箱和抽油煙機的原理,知道了各家快遞公司快遞小哥的姓名、籍貫與婚姻家庭資訊,並對當代物流網路的高效和安全漏洞作出了精準的評價。三天後,王澤一大早就來了。進屋先把一個信封遞給盛靈淵:“劍兄,你的證件,剛辦下來的,我從總部過來,順便帶過來的……宣主任我跟你說,這他媽的張昭張大嘴,我讓他留下照顧燕隊,丫挺的給我說走嘴了,燕隊現在住院都住不下去了,非得要來見你,知春那事怎麼說?” 宣璣正忙著, 他伸長腿, 用腳丫子撥開書房門, 雙手沒離開鍵盤,踢出一隻拖鞋表示跟王隊打招呼,然後在“咔咔”敲擊的背景音裡問:“那麼問題來了, 張昭又是怎麼知道的?”面對這種對靈魂的拷問,王澤沒法回答,只好顧左右而言他:“都說了這事我一個人承受不了麼……宣主任, 你不是休假麼, 忙什麼呢?”“私活,賺點外快, 你先坐,”宣璣頭也不回地說, “等寫完這段,我給你倒水。”此時, 他們家雖然不止一個活物,但那一位出場費太高,宣璣不敢勞動他的大駕。盛靈淵動手開門, 對他來說已經算是出了大力, 開完門就不搭理人了,自己倒了茶,悠悠然地坐在陽臺上的小几旁擺起棋譜,好像這家裡不管進來個什麼玩意,都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王澤探頭往他的棋盤上看了一眼, 除了“這不是五子棋”之外,什麼也沒看出來。棋盤是原木色的,盛靈淵身上柔軟的棉質家居服也是原木色的,他略微挽著袖子,周身像是自帶靜音效果,連陽臺上的小風都彷彿不敢打擾他。王澤下意識地屏息,豎起一對腳尖,溜達到書房去了。定睛一看,只見宣璣在寫一篇名為“探秘古代風水”,實際是房地產廣告的營銷軟文。該文引經據典、有聲有色地對一個地段差、戶型爛、只有價格高得離譜的新樓盤進行了一番包裝,看完,讓人覺得自己買的不是個遠郊區縣小破房,而是一條能廕庇子孫的大龍脈……雖然“龍脈”產權只有七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