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項述便睡上軟榻,陳星在睡夢中終於感覺到暖和過來,像只尋覓溫暖的動物,無意識地湊上前去,抵在他的肩前熟睡。建康快要入冬了,連著一個月過去,陳星無論如何都找不出釋放定海珠中靈氣的辦法,且從洪湖歸來後,這件法寶便再無動靜。馮千鈞、謝道韞與肖山每隔五日便會從江南各地,透過驛站發來信函,告知各地水域問題。“魔蛟一定還沒有離開南方,”陳星看完又一封信,說道,“屍亥與它正躲在某個地方,他想做什麼呢?”根據謝安的情報,南方已動用最大的人力與財力,佈下了天羅地網,船隻雖然無法覆蓋所有的水路,監視水道口問題卻不大,魔蛟若透過水路逃往洛陽,定會被發現。而馮千鈞等人的搜查網則不斷收攏,朝著建康匯聚。“定海珠,”項述說,“屍亥不會死心,正在等待機會,奪到定海珠為止。”項述帶著陳星,又來了南屏山一次,期待能在七星壇上重啟定海珠,卻依舊無計可施。隨著時間過去,項述也有點煩躁,回到洪湖畔的島嶼上時,陳星模仿當時情形又祭使了定海珠一次,依舊一無所獲。“放好。”項述道。陳星將定海珠放在石上。“專心。”項述說,繼而舉起不動如山,試了試。兩人最後終於決定,試一下用不動如山來摧毀定海珠,只見陳星全身心燈光芒閃爍,從背後抱住了項述,項述手中不動如山落下,一聲震喝!鏗然作響,定海珠陷了下去,岩石被摧得粉碎,法寶完好如初。“不行。”陳星鬱悶地說。項述放下劍,觀察陳星情況,陳星有點喘,項述便道:“歇會兒。”說著取出水來,讓陳星喝。“怎麼這麼難啊!”陳星道,“明明已經到手了!這看上去也不像有天地靈氣的模樣啊!是認主的嗎?可是那天怎麼又能用呢?”項述看陳星這模樣,忽然笑了起來,陳星真是沒脾氣了。“真想把這東西扔了。”項述隨口道,將定海珠一收,躬身一步邁出,直起身,抬手,直接朝洪湖裡扔去。“別!”陳星大驚失色,只見湖中“撲通”一聲,水花蕩漾。“啊啊啊啊——!”陳星瘋了,抓著項述使勁搖,項述卻大笑起來,陳星怒吼道,“你還笑!笑什麼?!”“走吧。”項述不笑了,一本正經地說。“去哪?!”陳星難以置信,簡直快哭了,說,“能找回來嗎?這是唯一的希望了!”“去敕勒川,”項述說,“去巴里坤湖,我知道有一條路,沿著那條路,一直走,能離開中原。”說著,他側頭望向洪湖上一色秋水長天。“再一直走,”項述漠然道,“經過沙洲、經過樓蘭,還能去很遠的地方,我想,那裡應當沒有魃,也沒有定海珠,不會有天地靈氣,不會有驅魔師,沒有妖魔鬼怪。什麼都不會有,你也不用再想著去救任何人了。”忽然,項述又怔怔看著陳星,看了他很久,方道:“不管了,明天,中原無論發生什麼,都不管了。點頭,我就帶你走。走嗎?”那句話出口時,陳星忽然毫無來由地眼眶發紅,哽咽起來,看著項述,不住喘氣。兩人一路走來,那些同患難、共生死,眾多艱辛紛繁迭出,一幕幕閃過心頭。眾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猶如海浪般吞噬了他。“不,項述,”陳星說,“我們已經走到這裡了,我不想放棄,哪怕我粉身碎骨,哪怕我明天就要死了,只要我今天還活著,我們就還有希望,對嗎?”項述認真地看著陳星,眼神剎那變得溫柔無比,洪湖之水一浪疊著一浪,在那潮起潮生之中,他們只是注視著彼此。最後項述嘴角微微一勾,攤開左手,手中依舊是那定海珠,方才扔進湖裡的,只是一塊石頭。“逗你玩的。”項述隨口道。陳星笑了起來,說:“我就知道。”“回去罷,快下雪了,慢慢地再想辦法。”項述漫不經心道,示意陳星接著定海珠。“放你那裡。”陳星答道。寒風吹來,洪湖岸邊下起了溫柔的小雪,入冬後的第一場雪來了,江南全境一夜白雪皚皚,江南的雪較之塞外的雪大相徑庭,敕勒川下起雪來天地間所有的顏色全褪去了,建康的雪下完一夜後,卻猶如水墨畫上的留白。亭臺樓閣的線條在雪下顯得更分明,就像王羲之朝著天地揮出了遒勁的一筆。數月過去,陳星將建康所有能翻閱的古籍全部翻過一次,謝安更為他召集了江東才俊,謝家、王家等年輕子弟的智囊團,就連司馬家的年輕人亦來了不少,儼然已成為了天底下讀書人的一場盛會,卻始終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