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勒人所說匈奴語較之敕勒川胡人還要更古老,音節帶著大量的古音,就連項述有時也聽不大懂,聽在陳星耳中,更猶如烏鴉叫一般,頭昏腦漲。王妃抱了還沒睜眼的嬰兒出來,給眾人看,陳星欣然笑,摸了摸小嬰兒的拳頭,說:“是個小王子。”阿克勒王自從長子死後,便多年無嗣,如今王妃近五十,又生下了一個,當真是感慨實多,又讓項述給孩子起名,項述也不推辭,起了個“那多羅”的名字,意為古匈奴中的“山下之海”。陳星以眼神示意,想請教阿克勒王地圖之事,項述點了點頭,取出羊皮紙。“你居然隨身帶著?”陳星有點感動,想到出門前項述落後少許,應當就是回去拿地圖了。項述朝阿克勒王說了不少,再讓他看地圖,阿克勒王懷疑端詳片刻,便吩咐手下去找人。“他說他不知道,但是族中有些老獵人也許知道。”項述解釋道。陳星心中忐忑,只有祈求希望有線索。帳中只聞爐火燃燒的嗶剝聲,王妃將嬰兒交給奶母,笑道:“陳星是你母舅家的人嗎?”“什麼?”項述一怔,便道,“不是,他是我在中原認識的……朋友。”陳星點了點頭,專心喝茶,王妃又說:“後來找到你母親孃家的人沒有?”“沒有,”項述答道,“兵荒馬亂,不打算找了,我爹找了這麼多年也沒找到。”陳星不敢插話,項述卻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說:“我娘是漢人。”陳星點點頭,王妃又道:“一眨眼已二十年了。”項述吁了口氣,有點出神,轉眼時迎上陳星的目光,陳星心中疑惑,又有點不安,項述便道:“沒關係,我娘是漢人,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王妃笑了起來,說:“他不知道?看長相也看出來了。”陳星問過項述,卻差點捱揍,於是就再也不敢問。項述只輕描淡寫地說:“我娘去世以後,我爹太過傷懷,族人便避諱提及我娘。久而久之,古盟中以為我不喜歡多提,便誰也不敢說了。”“述律空的母親,”王妃說,“當年真是長得很美,很美的。”陳星說:“看兒子這長相就知道。”項述隨口道:“所以我漢名隨娘姓,現在告訴你了。”陳星想了想,說:“以後若有機會,你可以到南方去找找母舅家,我記得漢人中有一支姓項的大族……”“項羽。”項述隨口道。陳星點頭道:“對,乃是彭城人士,衣冠南渡後,隨著中原士人遷往會稽,說不定能在會稽打聽到。”項述淡淡道:“再說罷。”王妃說:“語嫣生前,據說還有一漢人朋友,是她義兄,叫什麼名字我卻一時忘了。也可循著這人再找找,說不定還在人世呢?”項述:“?”項述有點迷茫,王妃說:“那年我記得,就在巴里坤湖邊上。”“她什麼時候還去了巴里坤湖?”項述說。“二十二年前,你出生之前的事兒了。”王妃說,“第一次見她,她就一路往北方走,說是想去找一個人,一個男人。”項述說:“二十年前她才來的敕勒川,我爹生前是這麼說的。”王妃也不爭論,便笑道:“那應當是我記錯啦。”“巴里坤湖在哪?”陳星聽得莫名其妙。王妃說:“比這更北的北邊,我們夏天放牧的地方。”項述卻打斷道:“她在生下我的兩年前,就已經到過塞外?”王妃努力回憶,只記不清了。陳星說:“怎麼啦?與你的記憶有出入麼?”項述皺眉,說:“我爹說,認識她那年,她被仇家追殺,昏倒在塞外草原中。我爹去打獵時,無意中救了她,她就此定居在了敕勒川,第二年才生下了我。”陳星有點好奇是有什麼仇家,但終究是項述的往事,對方不提,他也不好刨根究底地多問,於是王帳中又靜了一會兒,直到阿克勒王的手下帶進來兩名老獵人,先是朝項述行叩拜之禮,口稱大單于。起身後方攤開那羊皮紙,說了幾句話。王妃開始翻譯:“確實有這個地方,他倆問大單于,是怎麼知道的。”古語口音濃重,項述正好省了力氣分辨,陳星頓時大喜道:“在哪裡?”於是兩名老獵人開始在另一張羊皮紙上,畫出了前往該地的路線,王妃又說:“他們說,這是個被詛咒的地方,有山鬼頻繁出現,十年前為了狩獵,曾經進去過一次……”“山鬼?”陳星詫異道,“山鬼又是什麼東西?”陳星只聽說過山魈,古籍記載之中從來沒有“山鬼”這個說法。山魈則是獨腿童容,活在深山中的精怪,也絕跡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