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你會邀請我去你家做客嗎?”項述說:“如果你願意的話。”兩人走過長街,忽見路邊有不少貨郎,舉著竹竿,竿上掛滿了那種陳星見過卻不知哪兒來的、成雙成對的貝殼!“啊,就是這個了!”陳星說,“怎麼賣?為什麼大夥兒都戴著?”那貨郎正色道:“來兩串?送姑娘、送情郎的。”陳星:“……”難怪呢!全都說別人送的!陳星手裡已經拿了一串,放回去也不是,買下來,又要送給誰?何況自己身上還沒帶錢。貨郎又道:“這叫月貝,只有滿月夜裡海邊才能找著,雙生的,客官是北人?社日都買來送給心上人,成雙成對……”“哦好的。”陳星想了想,掂著那紅繩,鬼使神差地看了項述一眼。項述攤手,給了貨郎點碎銀子,貨郎要找錢,項述卻道:“不必找了,拿兩串。”陳星心頭忽然狂跳起來,拿著其中一串,恰好與項述那一串是一對。貨郎得了錢,歡天喜地道:“多謝兩位,長長久久。”他要送給我嗎?陳星只覺得幸福是不是來得太快太突然了,腦海中一陣暈眩,卻見項述走在前頭,回身一瞥他。項述:“?”陳星看看手中的紅繩,短暫的茫然後,跟在了項述身後。項述把那串紅繩收進懷中,陳星有點莫名,拿著那紅繩,又回到了橋上,項述始終沒有把自己那串貝殼給他,片刻後,陳星也把那串手繩收了起來。“你不戴?”項述說。“算了。”陳星笑道。兩人站在橋上,看著河水流淌而過,陳星說:“項述,你想把它送給誰?”項述沒有回答,陳星說:“先留著吧,以後你可以送給喜歡的人。”項述漫不經心地“嗯”了聲,河裡楓葉順著水流淌過,陳星說:“你希望自己以後與一個什麼樣的人在一起?”項述抬頭看了下天色,沒有回答,說:“天黑了,回去了?”陳星知道項述有些話如果不想說的話,是不會多說的,若真要討論,只會鬧得不愉快,便道:“等等,那邊在做什麼?”天色漸暗,河畔的人變多了起來,許多水燈浮在河面上,陳星說:“我去看看他們在做什麼,看完就回去。”項述便跟著陳星下了橋,入夜後,市集漸收,整個建康的百姓全部來到了淮河兩岸,河邊復又開張了許多賣紙燈的攤位。陳星問過才知,永嘉之亂後,建康秋社夜便有了一個不成文的習俗,在淮河上放一盞河燈,以悼念親人。“我也買一盞吧,”陳星說,“因我而死的人這麼多。”項述說:“那你得把整個攤上的河燈全買下來。”陳星嘆了口氣,說:“是的。”項述本想嘲諷一句陳星,沒想到他還沒聽懂,忍不住道:“你直到現在,還歸咎於自己?”陳星笑道:“我都知道,可我心裡放不下啊。”項述只得把攤上的燈全買了,借來火折一晃,點了個蠟燭,在岸邊給陳星點燈,陳星於是一盞一盞地放下去。長安城的車伕與百姓們、阿克勒王與王妃、死在車羅風手下的匈奴人、敕勒川的胡人……會稽的吳騏與鄭綸。“你要點給車羅風麼?”陳星問。項述:“先點給你的家人罷。”陳星於是接過,躬身在水面上放了最後一盞燈,抬頭時,忽見馮千鈞與顧青站在不遠處,躬身也放下了一盞燈。項述朝遠處吹了聲口哨,發現肖山竟然也在,肖山坐在船上,謝道韞撐著船,與另一名男人劃過橋下,肖山跪在船頭,也放下了一盞燈,想來是點給陸影的。“他們在那邊。”陳星示意項述看。項述“嗯”了聲,到得陳星身後,將手裡最後一盞燈放入河中。陳星看見對岸還有一人,在朝他們揮手,起初沒認出來,那人卻將一盞燈放到距離面前不遠處,照亮了臉龐——那是畢琿!畢琿居然也在建康。陳星於是也朝他揮了下手,朝項述問:“記得他麼?”“記得,”項述淡淡道,“會稽城防校尉,他的愛人死了。”陳星認真說道:“項述,你總覺得我活得像是沒有自己一般,也讓我別總是用心燈,怕我會死。我更常說許多事,我沒有選擇,我只能接受上蒼給我的安排,也許偶爾還是心有不甘吧,可是啊,你看在這個時候……”畢琿放下了水燈,陳星忍不住抬起手,手中煥發著心燈的光芒,一時河畔兩岸的所有百姓,都朝著他看來。陳星安靜地注視著他們,注視神州大地上,這些充滿了喜怒哀樂,與他並無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