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進來兩名伺候的婢女,掀開帳簾一眼就看到太傅正坐在床邊深深凝望著沉睡的小皇帝,一時間竟是生出了不該打擾的念頭,站在門邊止步不前。言婍感覺到來人的腳步聲,回過神來,從凌玥臉上挪開目光,正了正臉色。婢女過來行禮,言婍想在這裡多守一會兒,但是到底身份上不太合適,微一頷首,站起身來往帳外走。剛走出兩部,身後傳來綿軟的嗓音,含糊不清地喊了一聲:“太傅。”言婍渾身一震,藏在袖中的雙手下意識地握緊,竟是生出一些緊張感。“太傅要去哪裡?”凌玥仍舊有些暈乎乎的,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來。言婍轉過身來,和凌玥對視的瞬間,沒能控制住自己,笑了出來,“我哪裡也不去。”還好,一切正常。既沒有永遠沉睡,也沒有在醒來將她這個太傅“打回原形”。凌玥見太傅笑容明豔,眉眼含情,受到蠱惑一般,也露出笑臉,嬌憨地吐了吐舌頭,歪著腦袋問:“太傅為什麼笑了?”言婍稍稍收了笑意,俯身朝凌玥一禮,解釋道:“陛下無恙,國之幸,臣之幸也。”凌玥望著太傅一臉正經地從嘴裡說出這樣的話,心想你們文化人說話真是好聽,這話如果不是從太傅嘴裡說出來的,她差點就信了。可惜凌玥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國之幸”什麼的,擔待不起。她訕訕地揉了揉臉,轉動著烏黑圓亮的眼珠子在帳內環視一圈,想起來昏睡前的事情,皺了皺眉。言婍的心又提上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去喊高御醫。”“不是的,我沒事。”凌玥有些慌亂,垂下眼簾,擋住了眼中的起伏。對於凌玥來說,這樣暗藏心事的模樣是很少出現的。言婍看出不對勁,若有所思地端詳著她的臉。凌玥感覺到對方停留在自己臉上的目光,心裡更是發虛。她只是由這回喝完羊奶後的反應回想起她穿過來那一刻,原主就躺在宣和殿冰冷的地板上,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而旁邊的書案上是一杯打翻的羊奶,乳白色的液體已經將地毯浸溼。原主因為那杯摻了毒的羊奶而亡,凌玥沒辦法解釋自己為何依舊生龍活虎,在那之後只好被動防禦,找了些理由將各個殿內伺候的宮人換了一撥。至於飲下羊奶出現的反應,她懷疑是這具身體在遭到過一次侵害之後的應激反應。另一旁,言婍正在拿那兩名跟出宮的宮娥問罪,“陛下以前就碰不得羊奶,喝下之後不是頭暈,就是昏睡不醒。出宮之前秋慧都沒有跟你們交代過這些事情?”凌玥一聽,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宮娥早料到躲不過去,屈膝跪在地上求饒:“奴婢不是故意的,請陛下恕罪!”她們素日裡沒有機會過手小皇帝的日常生活,都是秋慧在管。小皇帝誰都不認,只認秋慧,只讓秋慧近她的身,這次秋慧生病留在宮中,她們就捅出了紕漏。言婍就算想懲治,這也是凌玥手底下的人,於是去看凌玥的反應。凌玥臉上神色變幻不定,平時秋慧大包大攬,無微不至地關照著,看起來風平浪靜,危機感也漸漸消失。眼下堪堪缺了秋慧的把控監督不過半天,潛在的威脅就顯露出來。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現在是出了差錯被人把羊奶送進來,接下來會是什麼?一杯毒酒?一支毒箭?還是一條毒蛇?她越是面色深沉,兩名宮娥就越是感到人頭不保,哭喊求饒的聲音更是悲痛惶恐。凌玥從她們的哭泣聲中回過神,怔怔地道:“你們先別哭了,朕還沒有說要斬你們的腦袋,先去營帳外面站著吧。”兩人為各自即將失去的生命哭泣半天,結果聽到小皇帝讓她們出去罰站,有些沒反應過來。言婍催促了一句,兩人才驚慌失措地走了出去。一轉眼看到凌玥眉宇之間仍有愁思之色,忍不住問道:“陛下眉間緊縮,因何事煩憂?”凌玥什麼都可以告訴太傅,包括自己對於太傅的避讓和恐懼,但是這件煩心事卻是不能詳談的。她就事論事一般,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擔憂:“宮裡混進來亂黨,宮娥們又粗心大意,我開始擔心自己身邊會不會哪一天也混進來一些壞人。”言婍突然之間不知道是該欣慰還是難過,她心中的純真坦蕩的小傢伙,現在學會防備危險了,這是成長,但是也是一種交換,拿那顆無憂無慮的心交換來的。她扯開一抹淺淡的笑容,柔聲安撫道:“陛下也不用太過擔心,此次不過是個意外,陛下身邊重重防衛,此次回宮後也會多增派一倍人手,想要近身,絕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