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情誼並沒有隨著彼此先後成婚而消失,反而在成婚之初做下約定,待彼此的兒女長大後結成良緣,成為親密的一家人。也就是說,言婍如果是個男兒身,如今大概就不是什麼嚇得小皇帝肝膽兒破的太傅,而是小皇帝的夫君。凌玥越想越覺得造化弄人,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乳母眼神不好,矇矓之中瞧見凌玥坐下的位置旁放著個灰褐色的物體,不解地問道:“陛下帶了什麼東西過來?我怎麼瞧著像塊磚?”那可不是什麼石頭,而是凌玥現如今的全部身家,金銀珠寶全都裝在那了。本是跑路的盤纏,眼下她的富有終於還是沒能逃過沒留意到的命運,張著嘴照顧她的婢女笑道:“陛下看望您,拿一塊磚來做什麼,那是陛下帶過來的一個妝匣。”凌玥點頭,忍痛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這是給乳母帶的禮物,不知道乳母的喜好,所以若是有不喜歡的,拿去賞賜下人就是。”乳母聞言,露出笑容,“陛下有心了,我這樣一個年近半百的瞎子,還弄那些名堂,怕是要惹人笑話了。”凌玥道:“您好看著呢,誰敢笑話您,您就告訴我,我找他們算賬。”誰不知道小皇帝是個辦起事來風風火火的人,前幾年說要在花園裡挖個坑,早上說出來的想法,下午就動工了。乳母不過問是非,但也知道這個所謂的皇帝如今的處境不算好,多半是萬事受制於人。偏又從小愛胡來,做事不想後果,如果為了她這麼一個可有可無的婦人強出頭,怕是又要鬧出什麼荒唐的亂子。她寬慰道:“有陛下這句話,誰還敢笑話我呀,陛下只管放心著吧。”凌玥的手被她捧在掌心裡,感受著被乳母柔潤的掌心和手指撫摸過的滋味,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尚在襁褓中的時光,咧嘴笑了笑。兩人一起說了會兒話,凌玥被留下來和乳母一起用了早膳,這才從廳中離開。剛走到院子裡,就瞧見大黃威風凜凜地站在一棵榕樹下面朝她搖尾巴。對於這個異父異母的兄弟,凌玥很熱情地走過去朝它打了聲招呼。走近一看,大黃嘴裡銜著個東西,有點像是剛啃完的骨頭。凌玥看了一眼這位狗兄身邊的餐具,笑道:“伙食不錯,改天過來再給你加餐。”大黃像是聽懂了,興奮地應了一聲:“汪!”隨之,口中銜著的東西掉到地上,一骨碌滾到凌玥腳邊。凌玥停下去摸狗頭的動作,好奇地盯著滾到腳邊的那塊骨頭看。骨頭是小小的一塊,不到掌心的三分之一大小,可是結構精巧複雜,不像任何一種常見肉類中剔出來的部位,有點像是曾經在生物學教材上看過的某種哺乳類動物的頭骨。大黃也湊過來,歪著腦袋和凌玥一起仔細地研究。“真是巧極了,沒想到太傅也來了?”院門外面又傳來了婢女的說話聲,帶著詫異和驚喜,似乎沒有想到在同一個上午,女帝和太傅不約而同地過來了。凌玥撿起大黃的玩具,站直了身體,朝院門看過去。言婍出現在她的視線裡,依舊一身嚴謹端正的官服,臉上的神色冷冷清清,本該妖媚多情的一雙狐狸眼總像是盛著一汪分外沉靜的湖水,讓人連對著這張臉生出肖想都立刻覺得是放肆。這樣的太傅,實實在在地衝淡了凌玥對那個夢境的回味。言婍看到她的時候並沒有露出太多的意外神色,對她作揖。凌玥忙收起手上那塊形狀奇怪的骨頭,朝言婍回以一禮。凌玥隱隱猜到言婍找過來的緣由,果不其然,言婍說道:“長明殿以為陛下失蹤,原來是在此處。”凌玥下意識瞧了一眼那名最先發現自己的婢女,還算鎮定地解釋道:“醒得早,就想一個人出來走走,順道來瞧瞧乳母。”這樣的解釋乍一聽沒毛病,硬要說她在撒謊,也找不出證據。言婍注視著她,默不作聲。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最怕太傅突然沉默,凌玥慫唧唧地低下了頭。言婍沉默著靠近她,一步又一步,直到兩人之間只剩一隻手的距離。凌玥摸不準她的用意,繃緊了身體,下意識地往後退,被言婍抓住了手腕。“太傅……”她軟綿綿地發出求饒聲。言婍的手微微一顫,放鬆了握住她手腕的力道,“陛下手上拿著什麼?”凌玥心道原來你是瞧上了大黃的玩具,怎麼不早說,嚇得她以為要被當著大黃的面處刑……“是大黃的。”她將手心的那塊骨頭遞過去。言婍看了一眼站在她旁邊的大黃狗,大黃狗在太傅的凝視下往凌玥身後躲了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