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說那把劍是禍害,是阻礙小皇帝接近她的一座高山!問題就在於,她應該如何順理成章地、在不顯得那麼看輕先帝所託的前提下,將那把劍交出去……觸及先帝遺詔的問題,以刑部尚書為首的眾官員不敢貿然同意凌玥的提議,躊躇不定地站在原位。很快有大臣接二連三站出來表示反對,順帶猛誇了一頓太傅如何如何。凌玥清晰地意識到這條路根本行不通,心說夸人我也是在行的,就是怕誇得太明顯有點不符合氛圍,委婉地道:“太傅對朕……”剛起了個頭,殿外有人傳:“左丞相求見。”於是只能去請。左相年邁,免了他的早朝,現在過來,一看神色不對,凝重得很,凌玥就做好了被嘮叨的準備。老人家倡導禮不可廢,循規蹈矩地要行大禮,凌玥還有一肚子關於太傅的吹捧等著說,迅速地制止他的動作,道:“左相有何要緊事?”“聽聞有人無視事實,依舊認為是太傅對老臣懷恨在心,私下報復,綁走了然兒,”左相一把年紀卻聲如洪鐘,重重地哼了一聲,鄙夷道,“淫者見淫,某些人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傅從先帝時便甚受重用,若是真像有些人想的那樣心胸狹隘,豈不是在說先帝識人不清,所託非人!”刑部尚書等人的臉色有些發白。左相堅定地說道:“陛下,攝政王殿下,老臣相信先帝的眼光,也相信太傅!”凌玥覺得左相現在的氣場起碼有兩米八,趕緊順竿下,看向攝政王:“既然閻蔚然平安無事,剿滅的又是一群罪行累累之徒,此事就此揭過,攝政王覺得如何?”說著她又偷瞄了一眼太傅,太傅垂眸盯著腳下,臉上沒什麼多餘表情,看不出所以然。後來這事自然是揭過了。早朝結束,凌玥找了藉口,命宮人將太傅請去了暖香閣。知道太傅在講課的西廳裡面等著她,凌玥腳下像綁著千斤墜,望著門深深喘了口氣,心一橫,跨步走進廳內。“見過陛下。”言婍明白自己現如今尤如洪水猛獸,不可操之過急,所以態度剋制冷淡。凌玥見狀,就此站在離她十幾步遠的位置上,憋足一口氣,大聲道:“太傅,對不起!”言婍瞬間就笑了,聲音不知不覺地柔軟起來,反問道:“陛下對不起我什麼?”凌玥眨巴著黑亮澄澈的眼睛,嘟囔道:“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我對不起太傅什麼,但總覺得今天好像害太傅丟了面子……是我存了私心,總害怕太傅會像那次一樣,說要斬我的腦袋,所以、所以就不顧太傅的感受,讓太傅當眾被駁了面子。”被當朝議論到底配不配擁有先帝御賜之物,不論結果如何,都是一種羞辱。雖然早朝上是攝政王起的頭,但始終是從凌玥嘴裡說出來的。 誘惑前世臥病在床的凌玥,受困於充斥著寡淡色調與消毒水氣味的病房,因而將更多的注意力轉向內在世界,心思重,來到未央國的這兩年尤其如此。對著言婍,她就像是一隻曾受過欺負的幼犬,再見到同一個人時,總要小心防備。言婍感覺得出來。面前這張臉稚嫩純真,眼裡看不見慾望,但有提防。她凝望良久,百般思量。從前感情近一些,人前看來是君臣。如今提防這提防那,人前人後都是君臣。但凡有一人忘了,剩下的那一人就好似做了場空夢,找誰說理去?“陛下其實不必如此的。”言婍輕聲開口,目光從凌玥身上挪開,作了一揖,道:“若是沒有別的事情,微臣就先行告退。”凌玥怔愣的片刻,言婍已經從她的身邊繞過,徑直走了出去。暖香閣裡屬於太傅身上的氣息很快消散,凌玥環視一週,見那些瓶中裡的花束開得熱烈,是生命中最為絢爛的時刻,偏偏只能用於觀賞,香氣淡薄。她像是跟自己較勁,執意留在暖香閣沒走,坐在平日裡言婍給她講學的書案前,深吸了一口氣。還是覺得空氣裡少了點什麼。“秋慧。”她從外頭喊了一聲。秋慧走進來,見女帝端正地坐在書案旁,略感疑惑,提醒道:“太傅剛剛已經走了,陛下怎麼還留在這裡?”凌玥略過她的話,問道:“今天瓶裡的花怎麼有點不一樣?”“原先太傅的那個花圃因為惹了命案,所以終止了它供應鮮花的資格了,陛下不喜歡現在的?”秋慧不解,在她看來,都是照樣的花團錦簇,根本就沒有什麼不同。凌玥不置可否,捧著臉坐在書案旁不說話,眉頭微微地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