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斷斷續續地有人抽菸和閒聊。操著粗魯口音的當地人, 整理這一車臭氣熏天的麻袋。“那幾袋熊掌,搬出去!”“豹皮,兩張!他們付錢了嗎?!”
面板上高熱的溫度,以及四周專屬與某些植被茂盛地區的溼潤的腐氣,已經讓他明白身在何處。
這是政府軍都無力轄制的邊緣村鎮。走私販子使用這些交通工具,沿著崎嶇山路, 在邊境地帶從事各種非法貿易。
把他運輸到這裡的人,就利用了當地無處不在的走私野生動物團伙,打了掩護。
太妙了,連同他這隻活物一起打包裝運,再按照這一行的路數,使小錢賄賂邊防軍警,神不知鬼不覺就繞過關卡……他此時應該是在緬甸的山區密林。
眼前光線一亮,一隻溫潤的手撫摸他的額頭,特意扶起他,喂水。
裴逸咕嘟咕嘟飲驢一樣,喝乾一整瓶水,眼被蒙著總之也看不到:“叔叔?”
他亂喊的。
對方聲音有兩分動情:“別亂喊。”
裴逸落難被捉了作為階下囚也不妨礙他嘴甜:“那我應當怎麼稱呼您?師叔?……輩分好像不對了,師公?!”
這詞就不太動聽了,叫出了隔輩份的酸腐氣。他耳邊的人聲音醇厚,諄諄誘導:“你可以管我叫爸爸,叫父親。”
裴逸不作聲了,沉默而警惕。
爸爸已經夠多了,真的排不下位置。我是家長們心目中的“國民兒子”嗎,我哪來那麼多爸爸?
“我想撒尿。”國民好兒子哼哼,“都憋不住了。”
“好,我幫你。”
“我下車解個手唄。”
“我會幫你。”
後脖窩“噗”得再次中招,戳進一根針頭,就是讓他閉嘴別再囉嗦了。不要妄圖在前輩面前,耍這份拙劣的心眼……
強效麻醉劑讓裴逸軟綿綿地再次栽倒,眼皮沉重無法支撐。
“你親爸爸棄你於不顧,容忍那些無恥之徒欺負你糟蹋你二十餘年,從今往後再也不會發生。我就會是你的爸爸,我一定替他好好照顧你。”
雷魄捧了裴逸的頭,在汗涔涔的腦門上莊重地親一口,抱進懷裡。
山路崎嶇顛簸,綁架犯就把裴逸一直抱在身前,同坐在骯髒的卡車後廂,不辭辛苦貼身照料,竟還是一臉求之不得萬般享受的表情。
中途不斷調整姿勢,讓小裴睡得更舒服,揉揉手又捏捏腿,穴位全套按摩。
偶爾幫他解開衣領透氣,拎一隻蒲扇吹吹涼風。
還用手沾水,溼潤他乾裂的嘴唇。
最後,這個男人像懷抱一個大號的多啦a夢,抱到最珍惜的寶貝似的,享受溫熱的身軀充盈胸懷。頭一回品嚐這人間的滋味,哪怕是竊來的,也相當滿足。
車廂外的走私販子嗓音粗野,像某些未開化的猿類咕噥出的喉音,眼神陰測測的,伸手就是要錢。“老子們幫你運了貨,又讓你個活人搭了車嘛,你要給雙份!”
雷組長懶得廢話,外人面前惜字如金,甩過去一沓錢,講好的車馬費用。
“不要對任何人說見過我。”
長髮男人身形修長,不太精緻的旅行途中把頭髮綁成馬尾辮,衣著再普通也難掩天資與絕色。幾名膚色深重的叢林販子在背後“嘿嘿”笑了幾聲,喉音裡透出猥瑣,用趔趄的土話交談“是男的麼?”“比人妖都漂亮”“呵呵呵找他玩玩兒”……
一名販子手腳沒輕沒重,突然搭住雷組長的肩,剛想說“寶貝兒你先別走”。
這廝在這世上留的最後一句蠢話,就是這句了。
“好啊。”
沉靜委婉的聲音配合了行雲流水毫無瑕疵的轉身掏槍動作。
噗——
一枚血洞出現在那潑皮的眉心,血水沿鼻樑一線劃開臉。
其他幾人驚駭發抖,在轉身逃跑的瞬間,頭顱被無形的什麼東西猛地向前一扯,噗,噗……
林地中間只剩下三具不能吭氣的卑賤的屍首。正好與那些被盜獵殘殺的動物屍體混在一起,葬身這片深山老林,也算咎由自取。
何況,這種黑吃黑的好戲,雷組長都不是第一次動手了,睫毛都沒抖一下。
莫怪我負天下人,天下誰成全過我?
四周陷入寂靜。烏黑髮絲拂過雷組長的唇邊,收槍動作嫻熟優雅,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地上的錢都懶得撿走,不稀罕。這回也不必再廢話叮囑哪個猢猻,不會有任何人走漏他們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