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速清理了西裝和皮鞋上的血渣,雖然也明知於事無補,氨基苯二醯一胼反應能夠從一浴缸的水中驗出陳年的一滴老血。
脫得只剩貼身的白色恤衫和內褲,然後沒入淋浴花灑下面厚密的水簾。
為什麼慌不擇路要逃?哆嗦什麼?忒麼沒見過死人嗎。
在樓道里直接拉響警報全船報警捉兇,不就完了嗎。
第一個奔去示警向俄國佬賣個好,然後明明白白告訴他你的蠢貨保鏢是被誰擰死的!
喘息聲也沒入水中,他把頭往後仰去,貼上冰涼的馬賽克瓷磚。耳畔聽到的絕對不止水聲,風聲,海浪波濤聲,分明還有隔著樓層和屏障的案發現場那個方向,像是雷管被引爆了的混亂聲響。
伊利亞的一頭銀髮也滴著水珠,脖頸青色血管上洇出桑拿室裡帶出來的熱浪水汽,裹著黑絲絨浴袍,赤腳踢在狼牙身上。
啊——
啊——
八成是光腳踢人太疼,還把大腳趾的趾甲蓋給劈了,伊利亞轉身怒氣衝衝而去,眼珠化作可怖的墨綠色。這人走出幾步開外不知從哪名保安手裡奪過一支棒球棒,又回來了,撒瘋似的往那早就沒氣的一袋爛土豆身上砸去……
混蛋。這條無處不在的可怕的毒蛇。
老子也知道是你,是你乾的,是你乾的,就是你——
現場已骯髒不堪,慘不忍睹,周圍眾人皆嚇變了臉色呆若木雞……男人這才氣喘吁吁地收了手,丟開棒球棒,剩下一地被破壞殆盡各種痕跡都無法辨別的糟糕的現場,鐵青著臉回房間了。這事不會善罷甘休,只是不知這人今晚會不會氣得掄起大錘鑿牆。
隨後,尚未到凌晨時分,樓下小酒館和吧檯附近已經把這個可怕的故事傳開。
一群根本就沒敢涉足現場的膽小如鼠的傢伙,把場面傳得繪聲繪色、神氣活現。幾個人並排把胳膊連起來,比劃什麼好事兒似的:六米,六米啊好可怕!這艘大船上潛伏著一條六米長的、腰有水桶那麼粗的綠色水蚺!那綠水蚺還是一隻雙頭怪物,先把人渾身纏死,再用一顆頭咬斷喉嚨,另一顆頭咬掉了牙,真嚇人啊。
……
關掉淋浴,章紹池把頭抵在完全潮溼的瓷磚牆壁上,任水流沿著五官輪廓勾勒出面部的陰影。
他躺在一浴缸的溫水裡,四面蒸汽環繞,看月光從大窗投進來,籠在一池水波上。視線踏著稀薄的月色,好像經歷著時光倒流,一步一步地回頭,重新回到那段純白的記憶。那時連呼吸和每一段交匯的眼神,都清純乾淨,不帶絲毫的心機。
山間有風,風吹開鬢角和頭頂的碎髮,盤山公路遠上雲巔,那時燕城的天空也很清澈。天色和人心,都無雜質。
他的少年,光腳穿著皮鞋,純白色恤衫,九分長短的西裝褲下面故意露出修長腳踝……
小裴先生把眉峰微挑,唇角翹出弧度,從不遮掩與生俱來的那種“出眾”。十二歲時彆扭刁蠻,十五歲盛氣驕傲,到十八歲就已經是八匹馬都拽不回的一身叛逆。不愛吸菸但很能喝酒,小腿和腳面上刺有怪里怪氣的文身,經常把頭髮削得很短,那年紀還痴迷什麼迷幻吉他、黑暗金屬、另類搖滾,大學宿舍牆上海報都一定是柯特·科本和吉米·亨德里克斯,永遠都很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