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彬:“怎麼個意思?你跟你弟不好?”
裴逸的眼因酒醉而混沌發直:“他又不是真的我弟……他關我屁事。”
許冉迅速瞟他老闆一眼,章紹池一言不發不予置評。周彬順手捏了裴逸的耳朵,還幫這人抹掉西裝上濺的亂七八糟液體。
這種事他周公子反而一句就迅速領會,點頭表示相當理解萬分同情。周公子是從澳門來的,家裡老爸都七十多歲了,這孩子顯然不是原配大太太所生。他媽媽就是三房小姨太,老爸的二房已經不知被誰搞死了而大太太早年就出家唸佛。公司董事會的大權由大房的兩子一女掌控,連肉湯都不會分給他這個三房敗家兒子,每月就給他區區兩萬塊的零花錢,填小情婦的胸罩都填不滿,早就矛盾叢生。
豪門恩怨大戲皆如出一轍,周公子聽著裴逸酒後瞎聊,愈發心有慼慼,這酒友合他的心意。
許冉一笑:“小裴,你跟你家琰琰,你倆到底誰大誰小?還是你大吧?”
裴逸也一笑:“他大。人家好歹也是嫡長子啊不然那麼狂?”
許冉趁機嘲笑:“哦,原來你是二房姑奶奶養出來噠?”
“二房三房都不是,”裴逸眼波驀然平靜,打量冉公主,“我是他們家撿的。”
許冉:“……”
周彬亦表情愕然,一聳肩。
原來是這樣,明白,姓裴的也夠可憐見兒的。
怪不得囊中羞澀連酒吧女的小費都要強行分享,家裡有個得過金鳳凰獎最佳編劇的劇作家老爸和大明星弟弟,都分不到錢,坐郵輪住底艙的四人上下鋪,全身上下最值錢就是這套二手店賒來的名牌西裝,還是別人都不要的顏色所以日租金最便宜——這人看來是真落魄,誰都不待見的。
“同病相憐。”周彬收起不莊重的表情,認真地與裴公子碰杯。
“同病相憐,天涯淪落。”裴逸輕聲說。
回碰杯子,一飲而盡,看不見真切的眼神,只見喉結抖動。
許冉被裴少爺那副落寞淒涼的小眼神勾得,又給續了一杯酒,心頭竟然也生出“人生多艱美人難養天生麗質難自棄”的深刻同情心。這些年在老闆身邊做事使盡渾身解數,凡事有求必應身體力行,誰混口飯吃能容易啊。
裴少爺這幾年時運不濟過得很慘,周圍人也能猜出緣由。這人大約確實與家裡不合,兄弟不睦,彼此個性都要強,所以平日都不回家,就在外面瞎混。後來聽說給一位姓戚的津門大佬做事。那人背景也不太乾淨,在那些公司無異於越貨洗錢甚至充作高階打手,裴家一定是看不上,但也管不聽一個已然成年的養子。
不料數年前燕城風雲突變,陳年舊案被掀,法辦了一大批人。姓戚的老總受到牽連失勢倒臺,上了通緝名單。有人說人已經投海死了,有人說逃到了美洲。裴公子緊跟著也跑路失蹤了。
不跑難道等著被抓坐牢?發生這樣丟臉的事,更不敢回家,沒聲沒影兒就銷聲匿跡了。
許冉不住瞟他老闆,遞眼色,章總明明應當知曉內情,就是沒表情。一尊黑臉門神,面目高深莫測,一個字都不吭。
落魄人喝澆愁酒,再見面已形同陌路、物是人非……
周彬那小傻子,只顧喝酒和摸別人腳,自己懷裡東西早就漏了。吉普賽女郎賊不走空,遞酒的工夫,順手摸走客人西裝內兜的錢夾。
章總正襟危坐且戒備心很嚴,臉上就刻著“生人勿近”,沒人敢過來捻老虎鬚子。裴逸懷裡也被摸過,然而衣兜裡只剩硬幣,襯衫裡只有胸肌,別的啥都沒有,窮得掛相。
果然漂亮皮囊都是繡花枕頭,掏不出硬貨,舞女嫌棄得翻個白眼,撒開裴先生的肩膀扭身去摸別人了。
門口偶然冒出兩名目光兇暴呆滯的深黑膚色僱傭兵,往四面掃視,像在找人。
四伏的危機化作緊張的空氣,已經無處不在。海上的熱帶氣旋悶熱、混沌,又暗藏刀鋒。熱浪沿著走廊吹過舷梯和甲板,也瀰漫到宴會廳與酒館的各個角落……
裴逸對許冉苦笑:“冉冉,再幫我點一杯。”
章紹池皺眉,突然發聲:“你別喝了。”
裴逸:“難得章總請客麼。”
“讓你白喝的?”章紹池盯著人,“別喝了,你從哪來回哪去,滾。”
心情極其不悅,也隱隱擔心,這船上畢竟不太安全,他很不願竟然在這種地方和小裴重逢。舊情恩怨暫且不表,在哪見面都不該在這裡。
“我才不滾呢,二舅舅——”裴逸可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