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騰閉著眼聽著秦嫣好聽舒服的聲音,像流水一樣沖刷著他心裡的陰暗,讓他卸掉了一身疲憊。良久,秦嫣都以為他睡著了,才聽見他突然開了口,聲音低沉中有絲不易察覺的脆弱,他對她說:“你一歲多的時候有記憶嗎?我要告訴你我總能記起那時候的事你信嗎?”秦嫣不知道怎麼回答,實際上幼兒園之前的事對她來說都挺模糊的,秦智就總跟她說他們沒搬來東海岸之前的家,可她已經不大能記得了。卻聽見鍾騰接著說道:“也不算記得很清楚吧,只是感覺很冷,每天都很冷,冬天夜裡睡著後她會把我的被子拿走,我身體好生不了病,她就把我泡在冷水裡,直到把我弄發燒放在他面前。他要鬧離婚,被外界輿論壓著,本來就揹著對不起她的罪名,大概怕我突然死了這個罪名再也洗刷不掉了,所以不得不顧著我。我他媽的就成了原罪,他看見我就煩,我記得小時候不小心把玩具汽車滾到了他腳邊,他突然就朝著我大發雷霆,把汽車砸了,讓我滾蛋,呵…”江面泛起了波光粼粼,像繁星被剪碎投在水裡,鍾騰忽然將頭側向秦嫣的小腹靠著她,很脆弱的樣子,秦嫣微微擰起眉一下又一下地按壓著他的頭頂。他聲音有些陰沉地說:“我阻礙了他的人生,所以註定成了他的眼中刺,後來他不提離婚了,我媽開始整天往寺廟跑,我出水痘渾身奇癢無比,除了他媽的傭人,沒人管我,講起來我出生在鍾家,卻連單親家庭的孩子都不如!這就是鍾家不為人知的醜事,再大點他們乾脆不管我了,我特麼做了再混賬的事,他們頂多幫我擦屁股,根本不會問一句我為什麼要那樣做!”他斷斷續續說了很多,秦嫣只是安靜地聽著,那些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的成長往事,那些糜爛在他心底最深處的痛苦,那些他這一輩子都無法擺脫的記憶。直到他聲音低啞地說道:“你剛結婚的時候,我去找你,你對我說要是你離婚我敢娶你嗎?我那時給不了你任何回答,但也是從那天起我就發誓總有一天我會有這個能力給你答案。你們是不是認為我媽死後,蔣氏企業都歸我所有了?其實我什麼都沒有,鍾家人不認我,蔣家人也不可能真正接納我個外姓。我只是和他們談了些條件,握住了些東西讓他們答應送我坐上鍾匯這個位置,現在鍾匯剛經歷一場磨難,一盤散沙,實力大不如從前,秦嫣,其實我什麼都沒有。”霎那間,秦嫣的手僵住,身體裡的血液在不停倒流,她震驚地低下頭看著臉埋在她小腹間的鐘騰,不可置信他竟然將他的底牌全部攤了出來,更不可置信他會毫無保留地告訴她實情!鍾騰感覺到秦嫣的身體有些僵硬,可他並沒有動,而是伸手環住她的腰聲音帶著一絲祈求地說:“你說我不信任你,我把能說的都說了,秦嫣,我只有你。”秦嫣鼻尖擁上一股酸澀,聲音顫抖地問他:“你愛我嗎?”鍾騰毫不猶豫地說:“愛。”“不,你不愛我,鍾騰,你知道什麼是愛嗎?你不懂,你愛我不會把我當戰利品一樣拉到你的老同學面前炫耀,挽回你從前丟掉的面子,不會讓我穿上那麼暴露的衣服給你長臉,卻讓我不自在,不會急於告訴所有人你贏得了南禹衡的女人,不會在我彈完鋼琴曲時,驕傲得帶著我滿場顯擺。你知道你為什麼這麼需要我嗎?因為你在我身上找到了你丟掉的自尊。或許你是喜歡我的吧,但那絕對不是愛。”直到幾分鐘後,鍾騰才有些迷惘地問道:“那什麼是愛?”秦嫣抬起頭將視線落向遠方微微嘆了一聲:“愛是一場漫長地修行,從小到大沒有人愛過你,所以你也不懂愛別人,如果有一天你遇到真正愛你的人,或許你就懂了吧。”鍾騰有些孩子氣地說:“為什麼那個人不能是你?”秦嫣笑著撫了撫他硬得扎手的發:“誰知道呢?睡會吧。”他們不再說話,江面有船掠過,濺起道道波紋,秦嫣眯起眼睛望著遠處的貨船陷入沉思。十幾分鍾後,鍾騰呼吸均勻,秦嫣將她輕悄悄放在沙發上,又進屋拿了毯子給他蓋好,可她剛離開陽臺鍾騰便睜開了眼,他默不作聲地盯著她的身影,看見她徘徊到了電腦面前,鍾騰眼神微凜,可她並沒有碰他的電腦,而是直接幫他把筆記本一卡。然而秦嫣手下已經快速拔掉了那枚小小的b介面握在掌心進了房,她將證件全部塞進琴盒裡,揹著大提琴就往門口走去,卻突然聽見身後陽臺的門被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