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王般事先說過,鍾靈秀在車上睡覺,黃忠鑫根本認不出來這是鍾靈秀。
昨日分開時,還長得白生生,頭髮烏黑,有禮有節,精神極好的鐘靈秀,轉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個糟老頭子。一夜之間,他的頭髮全白了,薄薄的一層頂在頭皮上,下巴長出的那圈鬍渣也是白白的,就連眉毛也全白了,臉上的褶子像老樹皮一樣彎曲縱橫,看起來就像個七老八十的遲暮之人。
雖然早從王般口中得知鍾靈秀的狀況不大好,但黃忠鑫還是嚇了一大跳,他按住門口的手發緊,手背上凸起一根根青筋,昭示著主人心底的不平靜。
良久,他才從嘴裡吐出一句話:“怎麼會這樣?”
這個王般也不懂,只能搬出姜瑜的說辭:“姜瑜說,鍾大師是精血透支過多,消耗了他的精氣和壽數,所以才會一下子老幾十歲。”
“精血?”黃忠鑫蹙眉。
王般連忙補充道:“我確實有看見鍾大師咬破食指,滴了幾滴血,不過只弄那麼點血,應該不會對他的身體造成這麼大的損壞吧?”
黃忠鑫比他見識廣一些,知道這些修道之人所謂的精血跟普通的血並不一樣。他沒有說話,蹙著眉看著鍾靈秀。
鍾靈秀睡了一路,幽幽醒來,瞧見黃忠鑫,看也沒看一眼,只是伸長脖子四處張望:“閨女,我的閨女呢?你們把我的閨女弄到哪兒去了?”
說著,他還從車裡爬了出去,抓住了黃忠鑫的袖子,大聲嚷嚷:“你還我的閨女,你還我的閨女……”
王般想表現,準備去將鍾靈秀拉開,卻被黃忠鑫伸手製止了。他平靜地看著王般:“怎麼回事?”
黃忠鑫一向是個暴脾氣,他不發火,王般心裡更不安,低著頭,聲若蚊蚋:“鍾大師他……他瘋了,可能是被鬼嚇瘋的,好多鬼去舔他,咬他!”
提起這個,王般都快哭了。他比鍾靈秀還慘,只要一做夢就會夢到那些鬼,將鍾靈秀體會過的事再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什麼時候是盡頭。
王般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剋制住自己,不讓自己的失態。
聽說鍾靈秀不但一下子老了幾十歲,還瘋了,黃忠鑫也僅僅只有片刻的失神,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然後冷靜地對司機說:“把鍾大師帶去客房,讓他好好睡一覺,醒來給他換身衣服,要吃什麼都滿足他。”
“是。”司機小夥彎腰把鍾靈秀抱了起來。
黃忠鑫這才看向王般:“去我的書房,一五一十地把昨晚的事都告訴我!”
半個小時候,王般舔了一下乾涸的唇說:“黃老,事情就是這樣。”
“她真這麼說?讓為民糾纏我一輩子?”黃忠鑫揹著手,神情肅穆,臉上的線條繃得極緊,從他的表情上揣測不出什麼端倪。
王般有些惴惴不安,但黃忠鑫已經問了,他也不敢不說,只能硬著頭皮道:“是。”
黃忠鑫轉過身,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你倒是實誠。”
這話也不知是褒是貶,讓心虛的王般惴惴不安極了,他本來也不想幫姜瑜帶話,免得惹黃忠鑫不高興的,但現在弄成這樣,不說也不行,黃老遲早會知道的。而且若是黃老以後真被黃為民的鬼魂纏上,他這個秘書天天跟著黃忠鑫……光一想那個畫面,王般就渾身不舒服,寒意從腳底竄到四肢百骸。
王般長在紅旗下,活在春風裡,原是不大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鬼神之說的。但昨晚發生的一切重新整理了他的認知,對神神鬼鬼的畏懼超過了他對黃忠鑫的畏懼,他握緊了拳頭說:“黃老,咱們還有辦法救黃主任嗎?”他實在不想以後天天都看見一隻鬼。
救?沒誰比黃忠鑫更不想看著兒子死,可他拿什麼去救,黃為民殺了人,勾結信用社主任侵吞國家財產,還汙衊打擊報復持不同意見著……這些事一樁樁一間間全擺在了汪書記的案頭上。
想到今天早上汪書記讓人給他送來的那份黃為民藏起來的財產清單,還有汪書記帶給他的那句話“老黃,你還記得咱們幹革命的初衷嗎?”。黃忠鑫頹廢地坐到了背後寬大的椅子上,自嘲一笑,問王般:“他這種孽障還值得救嗎?我又救得了他嗎?”
這兩個問題問住了王般。
王般已經察覺到,在他走的這一天一夜,黃忠鑫的思想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由以前的堅定要救出黃為民這個兒子變成了猶豫不決。
他垂下了眼瞼:“那就這麼算了嗎?我們已經付出了太多的代價。”而且他還被姜瑜拍了那什麼噩夢符,不管白天黑夜,一閉眼就做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