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明夜掙扎起來,用力地推開了陳卿西,繼而倉皇地逃下了床榻去。
陳卿西追了上去,一把圈住明夜,急聲道:“你為何要逃?”
明夜顫聲道:“我已是鬼了,你不怕麼?”
陳卿西不在意明夜是如何還陽的,而是笑著問道:“我將是鬼了,你怕是不怕?”
明夜堅定地回道:“不管你是甚麼妖魔鬼怪,我都不會害怕。”
“那便好。”陳卿西輕咳一聲,“明夜,你陪我去用早膳罷。”
明夜提醒道:“你不必回去……”
陳卿西明白明夜所指,打斷道:“陪我去用早膳。”
今日日光明媚,在走出這小屋前,陳卿西忽然意識到明夜應是見不得日光的,便側首道:“我去將早膳買了來罷,你在這小屋等我回來。”
明夜扣住了陳卿西的手腕,道:“我要與你同去。”
“你不是鬼麼?”陳卿西吻了吻明夜的額角,“還是勿要見光為好罷?”
明夜搖首道:“我是鬼,但我不怕日光,有一人賜予了我一副如同凡人般的肉身。”
“當真?”見明夜頷首,陳卿西牽了明夜的手道,“走罷。”
在倆人步出小屋之際,陳卿西凝視著明夜,生怕明夜有恙,所幸明夜無一點異樣。
陳卿西十歲之前的年月是在這隴先城度過的,後來,父親上京赴任,他才不得不離開了隴先城。
年十五,他探望完祖父祖母,從隴先城返回京城的路上,初見明夜,並將明夜帶回了家中。
陳卿西尋了家他小時候最為喜歡的早膳鋪子,坐下身來,要了一碗蔥油拌麵、一屜小籠包子,又低聲問明夜:“你既已有了肉身,應當能進食罷?你要吃些甚麼?”
明夜這副肉身無須進食,加之多年未曾進食,他早已將忘記了食物的滋味了。
聽得陳卿西發問,他一怔,思忖著要了一碗紫菜湯以及一隻鹹蛋黃肉粽。
兩樣吃食很快便上來了,他咬了一口鹹蛋黃肉粽,飲了一口紫菜湯,不禁落下淚來。
他已是鬼了,再過兩日,他必須要趕回地府了,不然他將會被投入畜生道。
可為何不過是一口鹹蛋黃肉粽,一口紫菜湯,便讓他有了他現下乃是活人的真切感?
他想要做一個活人,他想要再多吃些人間食物,他更想要長長久久地陪伴於陳卿西左右,他捨不得陳卿西。
他抹了抹淚,卻怎麼都抹不乾淨,索性撲入陳卿西懷中放聲痛哭。
:鬼界堡·其十一
陳卿西輕拍著明夜的背脊,直覺得明夜的淚水全數沒入了他體內,使得體內的五臟六腑無一不疼。
明夜哭了一陣,才略略後退了些,見涕淚浸入了陳卿西衣襟,他竟是“咚”地一聲跪於地面,垂首朝著陳卿西道:“少爺,是我冒犯了。”
陳卿西將明夜扶起,抱到自己腿上坐著,一面撣著明夜衣衫上的灰塵,一面苦笑道:“你何以要如此?”
“我把少爺的衣衫弄髒了,自是冒犯了少爺,少爺不責罰我乃是少爺大度,我卻無法原諒自己。”明夜戰戰兢兢地望著陳卿西,由於被抱著坐於陳卿西腿上,渾身僵硬,不敢亂動。
陳卿西年輕時面薄,直至明夜被害,都不曾對明夜吐露過自己的心意,這令明夜不安了罷?
明夜出身於微末,自小被他帶回府中,幾乎是將他奉作天神,悉心地伺候著,卑微地討好著,不曾向他求過甚麼,即便遭人欺負了,都不敢同他告狀。
明夜惟一一件向他乞求之事便是乞求他賜予其一場雲雨。
許這便是明夜畢生之所求罷?
他當時之所以抱明夜是出於居高臨下的可憐,但後來他卻是漸漸地沉溺了下去。
他收起思緒,指了指明夜所要的紫菜湯以及鹹蛋黃肉粽,道:“你先將這些吃罷,我待會兒有話要同你說。”
“少爺,我錯了。”明夜的本能反應便是認錯,這教陳卿西開始反省自己可是虐待過明夜。
要說虐待明夜是不曾有過的,求索無度令明夜次日下不得床榻之事,倒是發生過幾回。
陳卿西無奈地吻了吻明夜的髮絲,道:“吃罷。”
“嗯。”明夜乖巧地吃了起來,不敢有一絲懈怠,一碗紫菜湯、一隻鹹蛋黃肉粽吃得如同在完成甚麼艱鉅的任務一般。
陳卿西自將一碗蔥油拌麵以及一屜小籠包子吃罷,便牽著明夜的手去買了件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