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酆如歸這一提醒,恐是無半點意義了,他的雙目時好時壞,今日卻陡然惡化了,他須得費勁氣力,方能將立於面前之人看個仔細。
適才,如若酆如歸身著的不是極為容易辨識的紅衣,他怕是連酆如歸身在何處都看不清了。
他之所以決心向酆如歸告白,便是由於此事。
他希望能在目盲前,向酆如歸表明自己的心意,當作是最後一搏,不論結果如何。
縱使聽見酆如歸道其並非女子,他都無一絲猶豫,他不是斷袖,但只要酆如歸許嫁,他斷了袖又何妨?
他願意將自己的心剖開了,雙手呈予酆如歸檢視,讓酆如歸能明白他的心意。
但於酆如歸而言,他顯然無關緊要。
他眼睜睜地看著酆如歸一身紅衣消失無蹤,同時苦笑著暗道:我已射不得箭了,哪裡還會將活人誤當做妖物。
周遭一切忽地被蒙上了一層霧氣,霧氣漸濃,連事物輪廓都不可見,片晌後,他冷靜地朝身邊的程知縣道:“程大人,我突然失明瞭,可否勞煩你送我下山去?”
一日後,湖泊之主受審,當堂被判處死刑。
湖泊數十守衛亦按各自罪行量刑,其中罪行深重的五人亦被判處了死刑。
按律,死刑須由當今陛下御筆批示,以示人命關天,故此,程知縣將他們的卷宗上報予了知州,再由知州交予刑部,而後由刑部上稟陛下,最後由當今陛下批准了死刑。
一番流程下來,已過三月。
這三月間,金雞山上的山澗早已恢復如初,水井中的馬錢子也已被一雲姓大夫解去了。
舉家遷移的百姓聽聞了喜訊的,大抵都返回了金雞鎮,但有些卻在別處生了根。
行刑那日,午時,刑場內外人流如織,百姓親眼見證六顆人頭落地,鮮血從腔子噴灑開去,俱是拍手稱快。
穆淨被人群推擠著,若不是由小廝攙扶,已然摔倒於地了。
小廝護主,對碰著了自家公子之人沒好氣,甚至開口罵了幾句。
穆淨並不在意,反是好脾氣地勸著小廝。
待一眾百姓散去後,穆淨才與小廝一道回了家去。
一回家,他便取出了枕下的兩張絲帕,捏在指尖,少時,低下首來,珍惜地吻了吻,後又貼在面頰上,閉目沉思。
——這兩張絲帕是酆如歸留予他的。
酆如歸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姜無岐,今日,金雞山一案了結,他也該放下酆如歸了。
他下定了決心,摸索著將兩張絲帕放入一木盒中藏好,才揚聲朝著小廝道:“午膳可備好了?”
:番外二·穆淨&程桐
穆淨目盲足有半年,才習慣於同暗夜相處,又一月,他成了金雞鎮一書院的先生。
書院不大,只十餘學生,學生們最小五歲,最大不過十一歲。
學生正是調皮的年紀,但因他目盲,怕他有所閃失,惹得父母責罰,全然不敢搗亂,只得乖乖地坐在課桌前聽課。
穆淨講課妙趣橫生,時而會講些自己的見聞,加之對學生和顏悅色,即便做錯了事,也從不施以戒尺,因此,目盲的穆淨倒成了這書院中最為受歡迎的先生。
上下書院,穆淨一開始是由慶兒扶了去的,認識路後,便一人持著扶杖去,但慶兒不放心,仍是跟隨左右。
——慶兒便是穆淨那小廝。
是夜,一燈如豆,穆淨正要歇息,卻聞得慶兒來報程桐來訪。
這程桐乃是繼任的金雞縣知縣,較他小上兩歲,有時會就公務向他尋求建議。
穆淨一聽得程桐來訪,便從床榻上下來,扯過一件外衫披著,坐到了桌案前。
程桐踏進房門,見穆淨僅著褻衣,披著外衫,不由有些心思浮動。
他行至桌案前,在穆淨身畔的一張凳子上坐下了。
久久聽不見程桐出言,穆淨柔聲問道:“程大人,你今日有何事?”
“無事便不能來看望你麼?”程桐原本與穆淨並無多大交集,但穆淨目盲當日,是由他扶著下山的,不知怎地,他竟對穆淨上了心。
穆淨眉眼乾淨,性子柔軟,目盲前,曾考中過二甲十四,做過知縣,亦有百步穿楊之能。
目盲後,穆淨似無半點頹喪,而是積極地過著日子。
許這便是他對穆淨動心的理由。
故而,聽穆淨似乎不願他來訪,他的語調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揚。
穆淨霎時覺察到程